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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


  秋傲霜自然早就看出了,在席間黃解語眉目傳情,佻色畢露,他焉有不知之理。若以他的性情,對黃解語早就不屑一顧。然而目下情況不同,黃解語武功絕佳,大可加以利用,否則,自己要想在她口中打聽出,所謂學習書法會誤入魔功一途的秘密,因此就不得不對她假以辭色了。

  此刻,黃解語語言坦率,大有傾吐情愫之概,秋傲霜唯恐難以應付,連忙接口道:「黃姑娘美意秋某知情,你我可以心照不宣……」語氣一頓,接道:「秋霜絕不懷疑姑娘與我接近,是懷有什麼歹念,所以想將私心中一樁秘密,提出來與姑娘商討。」

  黃解語眉頭微皺道:「秋公子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,我自信尚能與公子共心腹。」

  秋傲霜略作沉吟,才開口問道:「黃山老人去世多久了?」

  黃解語答道:「六年了。」

  秋傲霜道:「老人過世之時,姑娘芳齡幾許?」

  黃解語道:「一十三歲。」

  秋傲霜微微頷首,道:「一十三應已解事……」語氣微頓,接道:「老人過世之時,姑娘是否隨侍在側?」

  黃解語點點頭道:「是的。」

  秋傲霜面上微現訝色,道:「姑娘也住在黃山五道峰下那座破舊的茅屋之中麼?」

  黃解語道:「五道峰下那座破舊茅屋是先父避暑之地。每年五、六、七、八這四個月他老人家才一個人去住在那裡。其實,他老人家明說避暑,暗中是在那座茅屋中偷練書法。」

  秋傲霜道:「姑娘這句話可就叫人費解!老人家因何要躲在那座茅屋中偷練書法呢!」

  黃解語神情黯然地說道:「他老人家不願我學習書法。」

  秋傲霜追問道:「那是什麼緣故?」

  黃解語螓首微搖,道:「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,只要我一提起學習書法之事,他老人家就忿然大怒,以後根本就不在家裡寫一個字。」

  秋傲霜道:「姑娘的家住在……?」

  黃解語接口答道:「黃山南麓,離五道峰下遠距百餘裡之遠。」

  秋傲霜道:「那麼,老人是壽終正寢的了?」

  黃解語道:「先父過世,時在冬日,正好住在南麓家中。」

  秋傲霜道:「是病故?還是……?」

  黃解語接口道:「像是無疾而終。頭一晚就寢時尚朗健如昔,第二天清晨就斷了氣息,橫屍榻上毫無異狀。」

  秋傲霜所以問得如此詳細,原來他心中有個疑問:他父親秋日長因向老人學習書法而致魔功侵入血脈,每至滿月之夜就要魔性大發,難以自禁。因而五年間,有六十個無辜者受害,最後他父親也自碎天靈蓋而亡。他父親向老人學習書法為時短暫,魔性竟然如此之深。

  老人精研魔功多年,其魔性照說該比他父親高出多少倍。那麼,所謂「飛抓怪客」於滿月之夜殘害人命之舉,未嘗不可能是那黃山老人的傑作呢?

  然而他心中的疑問卻被一項鐵定不移的事實所否了。秋日長自碎天靈一命身亡已然一十六年,那老人死去才不過六年。

  在秋日長死後那十年當中,江湖上再也沒有發生過「飛抓怪客」傷人之事,可見得那六十條冤魂與老人無關。也許他已懂得控制那股魔性的訣竅了。

  秋傲霜沉吟良久,方又問道:「令堂還健在?」

  黃解語唏噓地說道:「先母過世之時,我才不過三歲。」

  秋傲霜心中暗暗計算,那該是十六年前,正是他父親自碎天靈蓋身亡的那一年。只不過是不幸的巧合,應該不會有任何關聯的。

  黃解語似是對他時而發問,時而沉吟的神情不勝困惑,蹙眉凝神地矚視著他。

  秋傲霜籲了一口長氣後,才又問道:「姑娘的武功得自何人所傳?」

  黃解語道:「先父。」

  秋傲霜道:「那麼,姑娘在十三歲那年就已得到令先尊所傳的精髓了?」

  黃解語點點頭,道:「是的。不過,當年的火候比現在要差得多了。」

  秋傲霜道:「黃姑娘!在江湖上行走,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無。你我相識不過一個時辰,可說交情泛泛。秋某還想請教姑娘一個問題,不過姑娘盡可以避而不答。」

  黃解語輕笑道:「這是說那裡話來?秋公子只管問,我是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」

  秋傲霜左顧右盼,將庭園四周看了又看,見四下無人,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:「姑娘那兩支細竹杆製成的毛筆竟然能當利劍鋒銳,委實太不可思議。自然,內力深厚者,雖手持鵝毛,也形同重斧。不過,那似乎不是姑娘這種年歲的人可以辦得到的事啊!」

  黃解語輕笑道:「想不到公子也受騙了……」語氣微頓,自袖管中取出那兩支中楷毛筆往秋傲霜手裡一遞,接道:「你不妨仔細瞧瞧。」

  秋傲霜將兩支毛筆一接到手裡就覺得不對。按理說,那兩支筆的重量不會超過二兩,他用手一掂,這對筆最少也有二十斤重。

  不禁輕噢一聲,訝然道:「不是竹杆製成的?」

  黃解語壓低了聲音說道:「筆桿是用百煉烏鐵打造,外髹磁漆,看上去和竹杆一般無二。意在臨陣之時,使對方輕敵之念。」

  秋傲霜微皺收頭,道:「黃姑娘!此乃天大的秘密,怎能輕易洩漏!」

  黃解語嫵媚地笑道:「人家根本沒拿你當外人嘛……」語氣微頓,接道:「秋公子!還有更大的秘密哩!你要不要聽?」

  秋傲霜私心不禁一動,而表面上卻裝著若無其事地問道:「也是這一對筆上的秘密?」

  黃解語拿起那支「雞狼灰毫」,以筆尖對準涼亭的頂蓬。輕叱道:「看仔細了……」話聲一落,只聽「卟」地一聲,那一撮筆毛竟然飛射而去,全部釘進了頂篷,沒有一根落下。

  那裡是什麼雞狼的毫毛,原來是簇牛毛鋼針。秋傲霜看在眼裡,不禁大駭,如果黃解語在未解破個中秘密之前,就向他下毒手的話,他是絕對無法逃避的。

  黃解語一面自懷中摸出另一個筆頭裝在那支光禿禿的筆桿上,一面輕聲說道:「先父在世常說,女子行走江湖,吃虧上當之處甚多。所以為我設計了這樣一對兵器,不過我卻不會主動去殺生害命,能夠保護自身安全也就心滿意足了。」

  秋傲霜試探地問道:「絕不主動殺人麼?」

  黃解語口氣肯定地說道:「那是自然。」

  秋傲霜私心之中已升了惡毒的念頭,然而他卻以打趣的口氣說道:「即使秋某乞求姑娘代我去殺人,也不能例外麼?」

  黃解語面現驚色地問道:「秋公子……你要我去殺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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