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燕驚龍(143)_臥龍生

一四三

　　突然，她看到不遠處峭立的崖壁間，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洞，心中一喜，立時急奔過去。那座石洞只不過有一間房子大小，裡面滿是獸糞，臭氣觸鼻欲嘔。玉簫仙子皺皺眉頭，退出石洞，又抱著夢寰沿山壁向北走去。

　　這時，她們已在那瀑布飛濺水珠的籠罩之下，衣履盡濕。她心中忽地一動，運足目力，向那飛瀑擊沖空岩下望去。

　　果然，那突岩下是一片向裡面凹進的崖壁，只是那凹壁在二十丈高處，峭壁光滑，攀登極是不易。她思索了一陣，終於被她想出了一個辦法，放下夢寰，去採集了很多山藤接起，一端綁在夢寰身上，一端繫在自己腰間，施出壁虎功，游上突岩下凹壁之處，然後再把夢寰提上去。

　　那突岩下面，是一座左轉右彎二丈多深。八九尺寬窄的石洞，宛如人工開掘的石室，洞口被濺飛的水霧遮住。

　　玉簫仙子解開綁在夢寰身上的葛藤，把他依靠在石壁上，擺成一個端坐的姿勢。這時，楊夢寰已經是動也不會動了，暈迷的神志，一直就未再清醒，手腳已微感僵硬，只餘一縷弱息，尚未全絕。

　　玉簫仙子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，忽然，她撿起放在面前的玉簫，目光凝注在夢寰的臉上，笑道：「兄弟，你就要走了，我再替你吹一曲簫聽聽吧？」

　　說罷，置簫脣邊，吹了起來。只聽一縷細細的柔韻，混入那沉雷般的瀑布聲中，如泣如訴，極盡悽涼。

　　她心中本已填滿了憂苦悲淒，只不過勉強運用定力壓制，不使她發作出來，這一借簫聲發洩，隱藏在胸中的憂傷情愁，完全隨著那婉轉的簫聲吹奏出來，簫聲混著她泉水般的熱淚，急湧而出。

　　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，忽聞身側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，道：「姑娘的雅興不淺，竟肯為一個垂死之人，吹出這等悽涼簫聲，只可惜，他已不能聆受了，你就吹上個十年八年，他也是活不了啦！」

　　玉簫仙子心神早已和那悽涼的簫音，融合一起，耳目失靈，聽得那喝問之聲，不禁心頭一震，轉頭望去，只見石洞門口，站著一個絕美的黃衣少年，背插長劍，腕套金環，眼望著靠在石壁上垂死的夢寰，嘴角間掛著一份冷峻的笑意。

　　她怔了怔挺身躍起，橫簫問道：「你是什麼人？」

　　黃衣少年目光由夢寰身上，移到玉簫仙子的臉上，淡淡一笑，道：「兄弟叫陶玉，姑娘大概是名震江湖的玉簫仙子吧？」他格格大笑一陣，接道：「那位倚壁端坐，奄奄待斃的人，可是崑崙派一陽子門下弟子，叫楊夢寰的嗎？」

　　玉簫仙子聽他一開口就叫出自己和楊夢寰的名字，不覺呆了一呆。

　　只見陶玉一晃身，欺到楊夢寰身側，笑道：「楊兄，艷福不淺啊！活著時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師妹，常伴身側，垂死之際，又有大名鼎鼎的玉簫仙子，吹奏著玉簫，哀樂送行──」

　　玉簫仙子聽他出言譏諷，不由心頭火起，探臂一簫，直向他後背「命門穴」上點去。

　　陶玉冷笑一聲，橫跨兩步，左手一招「分雲取月」逼住玉簫，右手伸縮間已把楊夢寰抱在懷中，一晃身，黃衣飄處，人已搶到石洞門口。

　　玉簫仙子心中大急，嬌叱一聲，振簫追去，她知道洞外是一道數十丈高低的峭壁，下面怪石嵯峨，旁側又是那瀑布激流積成的深潭，這黃衣少年武功再高，也不敢懷中抱著人，躍下石壁，是以，她心中雖憋著一腔怒火，但心中並不怎麼焦急，玉簫化招「三星逐月」，指顧間，三簫先後點出。

　　那知陶玉躍到洞口之後，陡然回身，右手抱人，左掌側對斜擋，借勢化解了玉簫仙子的三簫指攻。這手法、掌勢，大出武學常規，奇詭之極，玉簫仙子雖然見多識廣，也認不出這等奇奧武學，不禁一怔。

　　只聽陶玉一聲冷笑，身子一側，左手當胸蓄勢，欺身直衝過去。

　　玉簫仙子見他竟敢這等輕敵躁急，心中大怒，玉簫一招「孔雀開屏」斜劈過去，簫劈奇猛，微帶風聲。

　　那知陶玉這欺身一進，正是三音神尼拳譜上的絕學之一，半年前他在祁連山就用這妙招「游魚逆浪」，傷了他再傳恩師覺愚大師，害得老和尚撞壁碎腦而死。

　　這「游魚逆浪」身法，妙在借敵之勢，化敵之力，本身勁道，集中一點，縱遇阻力，亦可逆勢而進。玉簫仙子如何能識得這一招奇學妙用，玉簫出手，忽見陶玉隨著劈來簫勢一轉，已欺到了身側，不覺心頭一驚。

　　但她究竟是身負絕學之人，又久經大敵，應變反應異常迅速，見陶玉欺到身側，左掌忽地平向陶玉推出，一股勁風，隨掌直撞過去。

　　那知陶玉左掌一劃，身子隨著微微一側，玉簫仙子劈出的掌力，貼著身子滑過，陶玉左手卻借勢由下向上一翻，擊了玉簫仙子左肘關節。

　　這拿人關節的手法，和一般打穴手法，大不相同，饒是玉簫仙子見多識廣，也識不出金環二郎這奇詭武學，不覺微微一怔。

　　只聽陶玉一聲冷笑，左手一擊，玉簫仙子全身勁力，頓時消失，左臂肘間，骨疼欲裂。

　　她心中明白，只要對方左手一扭，必將把自己左臂折斷，但她是個性倔強之人，雖然無能再戰，但卻緊咬銀牙，一聲不響。

　　可是陶玉並不下手扭斷她左肘關節，只是高托著她的左臂，側目斜睇著她，笑道：「姑娘，怎麼樣，你是服也不服？」

　　玉簫仙子怒道：「你儘管下手就是，想要我出言相求，那是──」

　　陶玉淡淡一笑接道：「我要傷你性命，只不過是舉手之勞，但我要讓你死的心甘，敗的心服──」話到此處，右手忽地鬆開了玉簫仙子左肘關節，疾退三步。

　　玉簫仙子舒展一下左臂，轉動星目，打量眼前的黃衣少年、只見他倚在數尺外石壁上，右手抱著夢寰，左手護胸待敵，臉色勻紅，齒白似碎玉，金環束髮，眉目如畫。看他姣好的面目，別說男人中絕無僅有，就是女人中，也難選出幾個來。

　　陶玉見她只管打量自己，不禁微微一笑道：「你心裡服也不服？」

　　玉簫仙子忽地躍起，一簫點去，道：「我不服你怎麼樣？」

　　陶玉側身一轉，又施「游魚逆浪」身法，欺到玉簫仙子身側，舉手一托，又抓住玉簫仙子右肘關節，笑道：「不服，你就多試幾招看看──」

　　話猶未落，突聽挾在脅下的夢寰微弱的聲音，接道：「陶兄，不──要傷她──」

　　金環二郎低頭看時，只見他脅下挾的夢寰，微睜著一雙眼睛，不知何時竟清醒過來，他呆了一呆，鬆了玉簫仙子被拿的右肘關節，翻身一躍，到了洞口、再低頭望夢寰時，已緊緊地閉了眼睛。

　　他探首望望崖壁下那嶙峋怪石，心中忽生惡念，雙手把夢寰舉起，說道：「楊兄，你這等留戀不死，只不過多增罪受，小弟今天要成全你了！」

　　陶玉正待把夢寰投下斷崖，忽覺背後風生，玉簫仙子又揮簫攻襲過來。

　　陶玉雙臂一震，把夢寰直向崖下投去，但在玉簫仙子迫攻之下，心中未免有點慌急，用力過猛，失了準頭，他本想把夢寰拋到崖下那怪石上摔死，但這一慌，卻把夢寰拋到那瀑布彙集的水潭中去了。

　　就在這一剎那之間玉簫已點到陶玉的背後。

　　金環二郎雖然已從覺愚大師處學得不少本領，近來更自三音神尼手著拳譜上，學到不少絕傳武學，但究竟時間有限，除了幾種常用武功，能夠運用對敵之外，大部尚未嫻熟。玉簫仙子這出手一擊，又是全力施為，陶玉背向敵人，再想翻身迎敵，那裡還來得及，就在生死間不容髮之際，陡然一躍，緊隨著被他投擲出手的楊夢寰，向崖下水潭中躍去。

　　玉簫仙子想不到他竟會躍下懸崖水潭，這一簫因用力過猛，點空之後，身不由主的向前一栽。

　　那知陶玉在躍出石洞之後，半空中倏然一收雙腿，身懸空中，打了一個轉身，左手一揚，一支耀眼金環，脫腕飛出，挾著契空銳風；直向玉簫仙子打去，來勢奇速，一閃而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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