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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〇


  她回首一瞥,眼看已失去了淩雪紅的身影,便噗哧一笑道:「婢子只是奉了老太爺之命,故意造這個空氣,騙騙她的,你怎麼也沉不住氣了!看來你們之間,當真是甜蜜的緊哩!」

  於飛瓊啐了一聲,道:「死丫頭,你越來越大膽了,小心我剝下你的皮!」

  忽聽一聲哈哈大笑,起自艙外,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:「難得!難得!你們倆人可是來拜訪我老頭子的?」

  於飛瓊一聽,竟是他爺爺的聲音,沉聲向綠雲、素月道:「是什麼人來了,快去看看!」

  綠雲、素月如飛而去,掠出艙門,縱目看去,只見數十丈外,箭矢般劃來一條輕舟,那輕舟之上,卓然站著三人,一個是高大威猛,寶像莊嚴的和尚,一個徐娘半老的美婦和一個神采飄逸的中年書生,那輕舟在海面上,顛簸起伏,但三人的身形卻仿佛釘在船板上一樣,紋絲不動,顯然俱有超凡的內力!

  那輕舟距大船,尚有十餘丈,上面一僧二俗,竟然齊地飄身躍起,落葉般站在船頭之上!

  灰衣老人目光一掃,落在仍然坐在那輕舟內的中年美婦身上,大聲道:「女娃兒!你還不過來,難道要老夫親自去請你嗎?」以他這般大的年紀,即使白髮蒼蒼的人,也會把人看作小孩子,稱那中年美婦女娃兒,自是順理成章的了。

  中年美婦盈盈站了起來,一笑說道:「若是老前輩誠心相請,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」

  她突地嬌軀一擰,直撥而起,那只輕舟,竟是動也未動,兩船相距十餘丈之遙,她在空中一連幾個轉折,宛如一片落葉般,輕飄飄地落在那大船之上,若論輕身功夫,似是較那中年文士和苦因大師尤為高明!

  直待那中年美婦落在跟前,灰衣老人方看清她白晰的皮膚上已然刻了不少皺紋,顯然青春早已消逝。

 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,道:「你們的來意,不說我也明白,我老人家只是同你們開個玩笑罷了。」目光一掃苦因大師,又自說道:「你出家人不喝酒,不吃肉,老夫已給你準備好素齋。你在那地獄中過了數月,此刻也應好好吃上一頓,吃完之後,你便和羅雁秋一起回去,同時也把那中佛珠帶回,只是……只是你們千萬莫要為奪它而動起手來就是了。」

  他瞥了那中年文士一眼後,又自哈哈一笑,然後拱手肅客。

  于飛瓊遙遙聽她爺爺說把羅雁秋交苦因大師帶回去,不禁芳心一沉,一頓蓮足,掩面奔向香閨,嚇得綠雲、素月兩個小婢也都不知所措,緊緊隨後追去。

  這邊灰衣老人等一行,已自魚貫走入客艙,艙中已燃起燈火,如同白天,落座獻茶之後,灰衣老人一笑,向那中年文士說道:「老夫昔年和令師雖同居這無極島之上,但卻是事無往來,你我一見,老夫便覺得氣味相投,你可知道為了什麼?」

  中年文士俊面一紅,道:「這個……這個,晚輩……」

  灰衣老人大笑道:「你且莫要生氣,老夫不和令師住來,只因他慣用百毒,若是和他一起,便時時須要防備他,你和老夫動手,居然全憑真本事,硬功夫,竟然放棄了使用毒物,只此一點,便令人覺得難能可貴的很!」

  苦因大師閉目垂首,半晌未出一言,此時方自說道:「羅雁秋若在船上,就請老施主命他出來一見,貧僧尚有話說。」

  灰衣老人一笑說道:「急什麼?你看酒菜、索齋,已然端來,有什麼話,吃完飯再說吧!」

  苦因大師自是不好再說什麼,於是入座就食,過去數月來,他在那歸元古陣中,全憑大還丹得免饑渴,但畢竟較食物差些,此刻面對樣樣都俱精微味美的素齋,不禁食腸大動,開懷大吃起來。

  灰衣老人和中年文士頻頻讓酒,中年美婦輕呷了兩口,便也吃起飯來。

  灰衣老人夫大笑說道:「剛才老夫說你師父的壞話,其實他只是喜歡用毒,心地倒還並不毒辣,有些人雖不用毒,表面上一派正經,八面玲戲,似是對什麼人都好,什麼人都喜歡他,但心中狡計百出,他今天用你時,便口口聲聲似乎都是說的肺腑之言,你便是他唯一的摯友,他若是用不著你之時,表面上雖對你笑臉相向,其實早已將你陷害,而你還要感激於他。」

  苦因大師聞言聳然動容,放下碗筷,低低喧了聲佛號,說道:「當今之世,可真有施上口中所說的人嗎?」

 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:「大和尚你不相信嗎?當年老夫在這無極島上之時,便曾遇到這樣的一個人,那人便是餘行滔,他百般設法要害我們,到頭來卻自己先死了,而且絕子絕孫,死了之後,連個燒化紙錢的人都沒有!」

  苦因大師又自低誦阿彌陀佛。

  中年文士忽地推杯置箸朗聲道:「前輩所說之人,難道便是和前輩同時失蹤的那個嗎?」

  灰衣老人正容道:「正是!只怕他的屍骨已然腐朽在那歸元古陣之中。」

  苦因大師心中一動,說道:「可是一個暴眼凸齒之人?」

  灰衣老人長身而起,大聲道:「正是!你見到他了嗎?」

  苦因大師忽地恍然大悟,暗自忖道:「是了!想必他屍身躺臥之地,正是地心極寒之處,是以雖死去多年,而屍身仍不腐化。」遂將自己在古陣中所見說了。

  中年文士用膳也已完畢,緩緩站起,說道:「大奸大惡之人,咱們今後再不要提他,提起來連吃飯都倒味口的,多謝老前輩酒菜了!」

 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:「不要客套,他日有暇,老夫也要到你太虛宮上去叨擾一杯的。」

  中年美婦一笑道:「前輩千萬要來,嘗嘗晚輩烹調的菜肴,包管美味可口,連筷子也放不下了!」

  灰衣老人大笑道:「真的嗎?你這麼一說,老夫的口水又流出來了!」

  他們說笑間,殘席已然撤去,早有人奉上香茗,四人重將落座,灰衣老人大聲說:「羅雁秋!快些出來!」

  哪知一連喊了數聲,仍然不見羅雁秋出來,中年美婦笑道:「年輕人哪能悶在屋裡,前輩這只船如此大,他一定到艙外散步去了!」

  灰衣老人連聲道:「極是!極是!老夫只規定他未得呼喚,不得見你們,卻未限定他呆在艙裡。」

  突地沉聲向站在艙口的一個小僮說道:「快些把羅公子找來!」

  那小僮應聲而去。

  片刻之後,那應命去尋找羅雁秋的小僮,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,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:「羅公子……他找不到了!」

  艙中四人聞言,同時霍地站起,灰衣老人皺眉說道:「再去仔細找找,難道他還能不辭而別了嗎?」

  苦因大師最是急著要見羅雁秋,他早已站起身來,微帶焦急地說道:「咱們反正在此坐著無事,正好出去看看。」大步走出艙外。

  灰衣老人和中年文士大婦也自起身相隨。此刻船上燈火通明,甚至連每個角落,也照得清清楚楚,船上人影流動,似是都在搜尋羅雁秋的下落。

  突然,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人,大步走了過來,向灰衣老者躬身稟道:「船上裡裡外外俱都找遍,全然不見羅公子的蹤影,而船上的小艇卻突地少了一隻,想來他定是乘著你老人家和客人談話的時候走了。」

  灰衣老人頓足說道:「這孩子也太不像話了!」

  苦因大師面色一變,沉聲道:「不知他為何要偷偷走了,此時,月黑風高,想他也走不遠的,咱們快些去追!」

  中年文士道:「事不宜遲,咱們速回船上,他心急父仇,突然向大陸駛去,趕上他之後,也可相助一臂之力。」說完之後,相偕中年美婦和苦因大師大步走向船頭。

  灰衣老人大聲道:「還有一件東西,你們忘記拿了!」他自一個小僮手中,取過那串佛珠,還給苦因大師。

  苦因大師輕歎一聲道:「這串佛珠就請老施主代為保存,此刻貧僧實在心急得很,帶在身邊也許會不慎遺失了。」只見他大袖一擺,身形直向那停在十數丈外的輕舟躍去。

  中年文士夫婦,也自行禮告辭,傾刻之間,那只輕舟便沒入夜色之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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