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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六


  羅雁秋將信將疑,雖認為玄陰叟此種做法過於歹毒,但卻也不願當著各大門派中人的面承認,故意冷冷說道:「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,貪心罹禍,即使真有此事,看來也怨不得別人。」

  只聽靈根大師喧了聲佛號,說道:「小施主說的不錯,俗語說冤有頭,債有主,令師玄陰叟蒼古虛既然遠出未歸,這件武林恩怨且留待以後再說……」

  他話尚未說完,突被一個沙啞喉音打斷,厲喝道:「大和尚,你倒說得輕鬆,舊仇未了,新恨已鑄,我且問你,這眼下之人,俱己身中那娃兒百毒衣所帶劇毒,這便怎說?」原來雲中鶴高峻已調息完畢,一聽靈根大師打退堂鼓,不由大感氣憤。

  雲中鶴此言一出,已激起群情恨怒,個個揚眉豎目,似是對靈根大師這種息事寧人的做法,甚感不滿,同時對羅雁秋也更增加了怨毒。

  羅雁秋銳利的目光冷冷地掃視了群雄一眼,然後落在雲中鶴高峻的臉上,厲聲喝道:「胡說!我就不信眼下之人俱已中毒,若如此,我穿著數月,也早中毒而死了。」

  他似是仍然不信自己所著黑袍,會是上帶劇毒的百毒衣,若說遠隔丈餘,能使對方中毒,更是匪夷所思,只當他是無理取鬧,一頓之後,又道:「這陰風洞被你們摧毀,又便怎說?」

  雲中鶴嘿嘿一笑道:「摧毀這小小的陰風洞,暫消舊恨,但是你若不交出百毒衣及解藥,難了新仇!」

  靈根大師低誦了聲阿彌陀佛,喟然一歎,說道:「冤冤相報,永無休止,仇恨宜解不宜結,以老衲拙見,小施主就將這百毒衣,當場焚毀,然後交出解藥……」

  羅雁秋冷哼了一聲說道:「住口!你這和尚前面的一段話,尚頗有道理,後面卻盡出無稽之談,你說出家人不打誑語,你且試一運氣,默察體內是否真如所說已中劇毒?」

  靈根大師為少林當代第一高僧,內功何等深厚,他試一運氣之後,不禁長眉微皺,訥訥說道:「眼下老衲體內尚無不適之感,不過……」他本是想說,因內力深淺不同,毒性發作或有遲早,但已被羅雁秋一聲打斷,說道:「大和尚體內既未中毒,可見這般人都是無理取鬧了!」

  雁秋說完之後,更覺理直氣壯,冷哼了一聲,不屑地說道:「你們自認中毒,不知是何居心?」

  靈根大師和羅雁秋一陣對話之後,直把群雄氣得五內皆裂,但他們畢竟不愧為大派弟子,因輩份不同,都是敢怒而不敢言,還是雲中鶴高峻怒聲喝叱道:「大和尚,你自恃內力精深,未曾中毒,其實那也不過是遲早而已,但你就能就此否認他人的中毒嗎?」

  靈根大師涵養功深,雖被雲中鶴大聲喝叱,卻是微微一笑道:「老衲並無此意,高掌門誤會了。」

  他慈目顧盼了各大門派的弟子一眼,然後,又轉向羅雁秋肅然說道:「小施主請將百毒衣及解藥交出,免得老衲進退維谷。」

  羅雁秋不耐地說道:「休說這黑袍不是百毒衣,即使是,在下為要紀念一個含冤百載的老人,也絕不能交出,至於解藥,在下更不知其為何物!」

  忽聽雲中鶴高峻大聲喝道:「大和尚,少與這娃兒囉嗦,難道你忘了一百年前,武林中人人欲得『百毒魔君』而誅之的誓言了嗎?老朽所知,那主要是因這百毒衣為害之故。」

  靈根大師頷首道:「高施主說得不錯。」

  雲中鶴高峻忽地振聲大喝道:「我等既都身中劇毒,已是垂死之人,生死之事,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,眼下急要之舉,是要毀去百毒衣,和這娃兒同歸於盡!」

  俗語說,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雲中鶴此時心中,竟全無搶奪那百毒衣,據為已有的念頭,他一心只為武林除害,是以說得義正詞嚴,全場之人皆受感動。

  只聽群雄齊地大喝一聲,奮起勇氣,一擁撲上。

  須知他們的兵刃,大都為羅雁秋的白霜劍削斷,甚至髮髻也被斬去,此時一個個頭髮披散,雙目火赤在夜暗中放射出駭人的光芒,連羅雁秋也看得心神一震,連連後退數步。

  但他這一退,群雄戰志更熾,走在最前面的幾人,已呼呼向羅雁秋攻出幾掌。羅雁秋見這般人真的悍不畏死,一時之間,不禁猶豫起來,他本是宅心忠厚之人,以他的武功,輕輕一掌,即可置人於死地,但他卻不忍下此辣手,只是口中大喝一聲道:「你們若再進逼,休怪我羅雁秋心狠手辣了!」

  然而眼下群雄當真是已把生死置之度外,仍然步步進逼,二十幾個武林高手,竟將羅雁秋重重包圍起來。

  靈根大師大袖一揮,人已如一只碩大蒼鷹般,落在群雄與羅雁秋之間,朗誦了一聲阿彌陀佛,說道:「各位施主,請容老衲一言,須知困獸猶鬥……」

  他的話尚未說完,陡響兩聲大喝:「住口!」

  靈根大師身形一顫,舉目望去,只見雲中鶴高峻及羅雁秋俱都向他怒目而視,他知道此一積怨無法化解,這場浩劫難免,略一思忖後,俯首一陣默視,突地大喝一聲道:「小施主執迷不悟,不肯交出百毒衣和解藥,老衲再也顧不得許多了。」

  他似是已下定破釜沉舟的決心,雙腕一錯,呼呼向羅雁秋拍出兩掌。

  這兩掌都是他凝聚全身功力發出,只聽勁風劃空生嘯,兩掌一前一後,向羅雁秋身前迫壓而至。

  羅雁秋未料到靈根大師會突然發難,他畢竟對敵經驗不足,一愕之下,被迫得連退數步。

  各大門派弟子乘著羅雁秋後退之際,喝叱一聲,齊地揮掌急攻。

  羅雁秋似是已被群雄逼得微現真火,淩空躍起,讓過那陣陣掌風暗勁之後,才待揮手反攻,但一看到他們慘厲的臉色,狼狽的神情,心下一軟,仍然卓立原地未動,靈根大師見狀一怔,說道:「小施主可是……」

  只聽雲中鶴高峻截斷他的話道:「大和尚休再動你的悲天憫人心腸,除惡務盡,這還不知道嗎?」

  羅雁秋覺得這雲中鶴高峻端地十分可厭,冷哼一聲道:「除惡務盡,我就先將你除去!」凝聚起六成「玄門一元罡氣」,遙空一掌向高峻劈去。

  雲中鶴老奸巨猾,怎不知他這出手一掌的威勢,嘿嘿一笑,飄身讓過。

  但這一閃讓,卻苦了站在他身後的幾個各大門派弟子,立聞數聲慘呼響起,早有四五人翻身栽倒。

  羅雁夥見自己這一掌又擊斃了幾人,不由大起愧疚之心,劍眉微皺,發出一聲感歎!

  豈知那四五人之死更激怒了剩下十餘人的復仇怒火,齊地喝叱一聲,紛紛揮掌攻上。羅雁秋見自己既造成如此重大殺劫,他雖是對各大門派中人成見極深,認為他們都是偽善之人,但也不忍再下辣手,眼前群雄攻來,也只是一味閃避,不予還擊。

  須知眼下之人,除羅雁秋外,俱己身中劇毒,他們這一動手相搏,更加速了毒質在體內的通行,是以一個時辰之後,已有半數以上倒地不起。

  餘下之人,一時之間,雖可勉強支持,但已無再戰之能,只有靈根大師因功力深厚,侵入內腑劇毒,尚未全部發作。

  他眼看二十余位高手一個個無聲地倒下,不由更激起了他悲天惘人的胸懷。他雖是斬盡七情的有道高僧,目睹斯情,慈目中也不禁落下幾點淚珠。

  但羅雁秋戰至此時,仍然不相信這眼前高手之死,是身中他百毒衣上的劇毒,還以為他們內力不支,瞥了萎頓地上的群雄一眼,哂然說道:「各大門派素來自視很高,想不到聞名不如見面,一個個竟然如此不濟事,看來真是徒具虛名了!」

  靈根大師斷喝一聲道:「施主以毒辣的手段,一手造成這場殺孽,還要口舌逞能,難道不覺得自欺欺人嗎?」揮掌疾攻過去。

  羅雁秋閃身讓過,冷哼一聲,仍然不予還擊。

  靈根大師看同來之人,一個個盡行死去,他似是已不願生離此地,出手招式,盡是拼命的打法。

  羅雁秋雖是武功高強,但處在挨打的局面,也是被逼得連連閃躍。

  又是盞茶時間過去,羅雁秋見靈根大師步步逼進,不由又激起真火,劍眉一皺,冷冷說道:「大和尚,你當真想送死嗎?」便待揮掌反擊。

  然而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屍體遍地的淒慘景況,心下一軟,怒氣立即消失。

  任是靈根大師的掌風足影,將羅雁秋迫的手忙腳亂,他卻仍是不予還手,但這一來卻更觸怒了靈根大師。

  他不由冷哼一聲道:「施主可是覺得以老衲的武功,不足和你動手過招嗎?」

  羅雁秋突地朗朗一笑,說道:「大和尚的武功,還是在下生平僅見的高手……」

  靈根大師瞠目大喝道:「那你為什麼仍不還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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