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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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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衣老人又就著床緣坐下,說道:「我說:『我昨天若偷了你們的佛珠,今天也不會再來了。』」 羅雁秋暗忖:這個道理我也會講。口中卻道:「他們以後怎麼說?」 黑衣老人一笑道:「他們自是無話可說了。」 羅雁秋和黑衣老人一問一答,說了半天的話,不禁微感疲累,他猛吸一口真氣,想強自提起精神,但突感一陣氣血逆行之苦,遂一皺眉頭,悶不作聲。 黑衣老人也是閉口不言,似是在沉思以後發生的事情是否再繼續說下去。 羅雁秋本是十分性急之人,他一見黑衣老人住口不說,便急不可待地道:「這樣就完了嗎?」 黑衣老人尷尬地一笑說道:「沒完,這個故事剛剛開頭而已。」 羅雁秋有氣無力地道:「往下說吧。」 黑衣老人道:「我不是告訴過你,離家之時,發誓要娶個媳婦回去嗎?那個女的實在是美如仙子,我想,討媳婦既連醜的都討不到,索性就娶個漂亮的。」 羅雁秋忍不住笑了起來,說道:「奇聞!」 黑衣老人不以為忤,續道:「那女的老是看我,還不時發出微笑。」 羅雁秋暗忖:「那恐怕你是自作多情了。」 黑衣老人似是說得十分興奮,柔和的聲音中,也略顯顫抖又道:「她這樣,我便大膽起來,於是也向她微笑。」 「但那個男子卻顯得十分氣惱,拉著那女子一隻手說道:『我們走吧。看他那種笑,我就噁心得作嘔!』我當時毫不生氣,因為那女子好像一點都不討厭我。」 「那男子突然在那女子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,我未注意聽,也不知他說些什麼,只見那女子秀眉微顰後點了點頭,然後用極為柔和的目光看了我一眼,發出一聲喟歎。」 黑衣老人仰首思索了一陣,說道:「當時我也不知她歎的什麼氣,十二年後我才知道。」 羅雁秋詫然問道:「為什麼直到十二年之後才知道呢?」 黑衣老人拍拍他說道:「不要問,別累壞了。」 他不回答羅雁秋的問話,續道:「那男子突然也向我一笑,說道:『你的武功不壞,我們打不過你,你若有膽量,一年之後再來,一較身手。』」 羅雁秋道:「你自是答應了?」 黑衣老人說道:「誰知那是一項陰謀詭計!」他面色雖極難看,但聲音仍是柔和無比,使人不敢斷定他究是痛恨含怒說出,還是毫無所謂之言。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,像是平伏胸中的激動之情,然後又道:「我一年後按時赴約,竟不見了那個女子。」 羅雁秋暗忖:她一定是怕你糾纏於她,是以避而不見。 黑衣老人道:「那男子對我說他師姊在阿爾金山,要我和他一起前往,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……」 羅雁秋截斷他的話道:「阿爾金山在哪裡?」 黑衣老人道:「想來就是此處。」 他一頓,又道:「誰知他把我帶到此地後,仍是未看到那個女子,那男子卻道:你的笑容和講話的聲音極是難看難聽,若是能把笑聲練得好聽一點,她再單獨來和你比試武功,不過你的武功太高,必須廢去一半,才算公平。說著遞給我三粒藥丸。」 他一頓又道:「我不但答應服下他三粒藥丸,廢去一半武功,而且還允諾不把笑容語聲練得好聽,決不去見她比試,於是那男子留下一份破解陣勢之法,便微笑著走了。」 羅雁秋聽到此處,已按捺不住心中憤怒不平之情,恨恨說道:「那男子用此種卑劣手段,將你騙來此處,也太無恥了!你可知道那人的名字嗎?」 黑衣老人道:「當時不知,直到十年之後才知道的。」 羅雁秋急急問道:「他叫什麼?」 黑衣老人道:「我在此十年之後,聽說那男子已正式出家為僧,法名『空空』。」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震,暗忖:「果然那男子是後來的空空大師,那女子一定是天山神尼了?哼!用這種卑鄙手段,還算得是什麼東西雙仙!」 他追隨玄陰叟蒼古虛習藝,所聽到有關一般俠義道中人物的事,大都是侮蔑偏激之言,此時,他對東西雙仙更增加了一層鄙視與憤恨。 但黑衣老人雙眸中,卻無半點憤恨之情,只是顯得十分茫然。 羅雁秋忽然大聲說道:「老前輩,還有一事,你尚未告訴我。」 黑衣老人道:「你還有什麼事不明白嗎?」 羅雁秋道:「不錯,你說過被困十年後,有一次出陣的機會,不知是怎麼回事?」 黑衣老人道:「那倒是一件極為重大之事,不過我們既無法脫困而出,告訴你也是無用。」 羅雁秋暗道:「不知那是一件什麼大事,他竟然不願說出,想必是關係重大了?」既如此,就請前輩把破解陣勢之法,讓我看看吧。」 黑衣老人緩步走回床前,從枕下取出一幅退了色的綢緞,上面畫滿彎彎曲曲的線條,直看得羅雁秋眼花繚亂。但看了半天,竟連是什麼陣勢都未看出。 他本是十分好勝之人,雖是一時看不出門道,但仍然埋頭鑽研。 黑衣老人搖頭說道:「別傷腦筋了,你還有七七四十九天好活,而我即使勉強苦撐,也活不到一個月了,若不是你來此,我本來三天后便決定自擊天靈,早些死去。」他說到死字,毫無恐懼之情,雙眸中閃現著一片淡淡的哀怨。 時光在靜寂中逝去,羅雁秋每喝一次泉水,體內毒傷便也一天天地好轉,他躺在床上除了日夕鑽研那張陣圖之外,便由那黑衣老人向他講述文章道德,詩詞歌賦,羅雁秋本都在幼時學過,何況他聰明絕頂,是以一點就透,雖在短短一月當中,已把住日所學盡都複習一遍,而對待人處事,心目中都有某一種標準。 那黑衣老人雖曾經過他義父為之脫胎換骨,內力無比深厚,但一個月未進食物,也已餓得到了奄奄一息之境。 但羅雁秋對這張陣圖卻仍然未參悟出一點頭緒,甚至連這陣勢名稱都不知道。是以他體內遺毒雖是一天天消除,但饑餓而死的威脅卻是一天天增加,心中不由大感焦急。 誰知在羅雁秋到此的第三十一天,那黑衣老人的精神,卻突地特別好轉。 羅雁秋正自大感奇異,卻聽那黑衣老人道:「小兄弟,今天是我們相聚以來的最後一天了。」 羅雁秋聽得霍然一驚,翻身坐起,說道:「什麼?老前輩不是……」 黑衣老人搖手止住他未完之言,說道:「迴光返照,死期已至。」 羅雁秋黯然說道:「老前輩可有什麼未了心願,要晚輩代為完成嗎?」 黑衣老人咧嘴苦笑說道:「我唯一的心願,就是能將那串百妙佛珠交我義父,以報答他三年授藝之恩。」 羅雁秋一皺眉頭,面有難色,說道:「這個,只怕……」他想起在七絕山莊得到的那串百妙佛珠,一半被自己捏碎丟棄,另一半則在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之處,但無論如何,已無法找到一串完整的百妙佛珠了。 忽聽黑衣老人喟歎一聲,說道:「可惜我這種心願永遠無法完成了!」 他突地舉手將黑色長衫的紐扣緩緩解開,然後脫了下來,說道:「這件長衫也不知是何物所制,不惟久穿不壞,且能驅寒避暑,水火不侵,你既然還有二十天好活,就把它穿上吧。」 羅雁秋連忙說道:「此袍既是令師遺物,還是前輩穿著的好。」 黑衣老人道:「別嚕嗦啦!」他突然顯得不耐煩起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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