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臥龍生 > 風塵俠隱 | 上頁 下頁 |
五六 |
|
姑娘松了手,直著眼,看了半晌,猛然又喊道:「你是玉師兄,我好慘的兄弟永……遠再見不到他的面了,弟弟……」 一挺嬌軀,站起身子,用濕透的衣袖擦抹眼角淚跡,一眼看到身側肖俊,問玉虎兒道:「他是誰?」 玉虎兒退一步,指著肖俊道:「他是秋弟的結盟大哥,也是小兄的同門師兄鐵書生肖俊。」 羅姑娘忽地仰天一聲大笑,笑聲淒厲刺耳,悲壯如衡陽鶴唳,她笑聲一落,人似乎也恢復了清醒,但卻一臉肅穆神色,對玉虎兒說:「玉師兄,我們一塊兒從小長大,羅家慘遭橫禍經過,你是親眼看見,用不著我再說,想不到七年後慘事重演。」 「親弟弟死在他姊姊的義父手裡,世上事竟有這麼巧,而且,巧得又是這樣慘,過去我問義父秋弟下落,他總是支吾以對,說秋弟已遭身死,如今想來,這中間必有一段隱情,可憐我弟弟已死,他不能親口對我說明經過,我想你們一定知道。那時候,我認為羅家只餘下我一個弱女子活在人間,心想將來懇請我義父替我們羅家報了仇後,我就橫劍一死,追隨爹娘和弟弟于九泉下。」 「誰想這中間還有另外的曲折,目前秋弟罹難沉鵝潭,屍骨不見,他死得比爹娘更慘,可笑我這個親姊姊那晚和他交手,竟不知是我日夜縈繞心靈的親弟弟,他一直避不還手,逐步後退,我卻一昧猛追,現在想來是想把我引到無人地方,說明身份,姊弟相認,我卻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心事。只管步步逼近,可憐他地勢不熟,直退到三合飛瀑的懸崖上面,我和白素棠,兩支劍、一支拐,三般兵器疾如狂雨。我當時也看得出他身手不凡,為什麼只避不願還手,心中正感奇怪,我義父卻突然出現,不容他講話,一支劍狠命猛攻,當時情景如果他要拼力死戰,也許還能逃出我們三人的包圍,恰巧在那當兒我的劍被他用寶刀削斷,失足跌倒。他大概怕傷我,又怕我跌下斷崖,反而向後面退去,等我起來,他已退上崖頂,猛見我義父施展辣手,用五鬼陰風掌向他打去,恍惚中似乎聽到一聲姊姊!不過那時正是羞忿交加,也未去想它。」 「誰知,他竟是我的弟弟,他如果不是為我,自然不會退入這種險地,羅寒瑛變成了誅弟的兇手,我何以對得住父母的在天之靈,何以對弟弟罹難的英靈。玉師兄,可憐我見到你以後,才弄清這中間的曲折情形。玉師兄,你們是結盟兄弟,這報仇雪恨的事全由你們辦了,天要亡我們羅家人,又有什麼法子?」 說到此處,她對玉虎兒和肖俊深深一禮,鐵書生、玉虎兒趕緊還禮,就這一瞬工夫,羅姑娘猛施提縱身法,箭一般又向那片水霧中沖去,口中喊道:「弟弟陰靈不散,來接你姊姊吧!」 鐵書生、玉虎兒知她要撲潭一死,慌忙追了過來,玉虎兒大喊著:「瑛師妹!你這是何苦呢?」 寒瑛快如飄風掣電,肖俊、玉虎兒追個流星趕月,無奈距離過短,羅姑娘輕身功夫又不在倆人之下,相隔有五六尺遠,終無法追上,眨眼間羅寒瑛已沖進一片雲霧之中。 鐵書生心中急如火焚,猛施「蜻蜓三點水」,一連幾個飛躍趕到寒瑛身後,伸手一把沒抓住,羅姑娘又跑出去三四尺遠近,水霧迷眼,再想追上自非容易了。 鐵書生跟著沖進來,不顧生死,加緊腳力,仍圖能擋阻寒瑛,倆人相隔幾步,就是設法子抓得住,玉虎兒在肖俊身後急得大喊大叫,可是羅姑娘已橫定了心,一味不理。 眼看潭水漩渦不過餘丈遠,可憐一代紅顏就要被急流漩渦捲入潭底,就在這一瞬間,猛然由潭邊濃密水珠中卷起一陣勁力狂風,把羅姑娘嬌軀打飛起六七尺遠,一交跌在地上。 鐵書生、玉虎兒也被突來勁風打退六七步,全都栽倒,三人剛倒在地上,耳聞一個洪鐘聲音喝道:「你這無知的蠢丫頭,怎麼這樣想死?你父母亡體未葬,死嘗抱恨終天,老夫雲遊四海,歸來大錯已鑄,秋兒已隨我去,你們姊弟重逢來日不遠,速離靈水崖,不要在此多留,異日會面有期,老夫去了!」 說話聲音,聽起來就在眼前,可是三個人六隻眼睛,就是看不見人家在什麼地方?那聲音隱去良久,三個人才如夢初醒,羅寒瑛掙扎著跪在地上道:「哪位老前輩留言示警,羅寒瑛如夢初醒,秋弟弟既蒙拯救,小女子感恩戴德刻骨銘心,望能賜一面之緣,容我叩拜仙蹤。」 羅寒瑛說罷,伏地叩首,但只聞飛瀑水聲如雷,再無人應聲答話。 鐵書生、玉虎兒,也跟著對空拜了一拜,滿腔悲忿驟然全消,兩個人走到寒瑛跟前,仍見她叩頭如搗蒜般一直不停。 玉虎兒笑對羅姑娘道:「瑛師妹,仙人已然走了,你還在叩的什麼頭?趁天色還未大明,我們趕緊退出這個地方吧!」 羅姑娘回首看看玉虎兒,緊鎖著雙眉,答道:「你說的倒好,我沒見弟弟的面總是不放心,要是人家騙我呢?」 羅姑娘口裡雖然這樣說,其實內心已經輕鬆不少,不自覺流露著一種天真的憨態。 鐵書生接口笑道:「姑娘不要這樣想,試問剛才那一陣勁風,把我們急急前沖的身子駕雲般卷了起來,卻妙在我們都未傷及毫髮,這是一種極高的內家神功,老人家既然有這種本領,決不和我們後輩打誑語,秋弟人間奇傑,瑤池仙品,他決不會罹遭橫禍。我看,還是先退出這片水霧吧!我們三個人都成了什麼樣子啦!好像泡在水裡的人啦!」 寒瑛看看一身青色勁裝緊貼在嬌軀上,豐體隆乳分外明顯,不由嬌羞地笑笑,站起身子,飛一般向水霧外面跑去。 三個人退出水霧,黑羅漢三寶和尚正焦急地在到處找他們,一見三人出來,搖著光頭說道:「怎麼?你們三個又跑到那片水霧中去啦!害得我小和尚急瘋了心,你們看天色已快大亮,再不走恐怕走不了啦!」 肖俊笑問道:「怎麼?你發現了什麼嗎?」 黑羅漢見三個人都面帶著輕微的笑容,和剛才一臉悲傷忿然欲絕的神態大不相同,不由心中犯了疑,他拍拍光腦袋問道:「小和尚一生從沒進過悶葫蘆,今天算叫三位把我弄昏了頭,你們高興什麼?好像找到了你們秋弟一樣?」 玉虎兒笑笑道:「和尚念經求佛,怎麼不知道人間因果,秋弟弟瑤池九品蓮花,他不會死,他有百靈護佑。」 黑羅漢擠擠眼,又說道:「怪事,沉鵝潭激流卷漩,不要說人,就是蛟龍也不能浮起,真掉下去還會有命?」 鐵書生接口道:「天下事,哪能一概而論,你當和尚不信人間有神仙?」 黑羅漢搖搖頭,道:「神仙,也許有,可是和尚沒見過,你們不要賣關子,什麼話,明著說,和尚和小要飯的死都不怕,就怕悶葫蘆悶得我難受,說明了,讓我也樂一樂。」 和尚話住口,猛聞右面峰腰中傳來一聲厲喝道:「兩個掌底遊魂,竟敢破牢私逃,靈水崖滿布著天羅地網,想逃命,無疑白日做夢。」 隨著一聲厲喝,腰峰中飛下來一條人影,像巨鶴淩空而落,腳沾地已離四人丈餘左右,此時東方已呈魚肚色,景物異常清晰。 肖俊看那人一襲灰布道袍,碧眼長須,背插寶劍,高大身軀,相貌威嚴,正想喝問,那道人又指著寒瑛,怒叱道:「我還認為兩個狂徒被人放走,原來是你這個丫頭幹的好事,吃裡爬外,義父算白費了數年教養你的心血了。」說著話,竟從兩道神光充足的碧眼中滾落下來兩滴淚水。 羅寒瑛見來人正是恩養自己七年的義父碧眼神雕胡天衢,心中立時泛起恩怨兩種不同的滋味,她往前走兩步,含淚答道:「義父,你不要責怪我私放他們倆人。」 她指著玉虎兒繼道:「這是我父親生前的弟子,和我一塊兒長大的師兄,那位小師父是我師兄的朋友,在情理上說,我自是應該幫他們一次忙,我知道私放要犯有違門規,但我已經做了,本來應該負荊請罪,可是我從他們口中得到了那夜被義父打下沉鵝潭中的人,是我唯一留在人間的骨肉同胞羅雁秋弟弟。過去,我問義父他的下落,義父總是說,他已在七年前罹難衡山雁鳴峰下,誰知,七年後他被義父用五鬼陰風掌打下絕崖,沉潭送命,目前我對其中一切恩怨已經明瞭。」 「我弟弟千真萬確是死在義父手下,他是不是真的會死,誰也不能斷言,現在,我只求義父放手讓我跟他們一起離此,我做了違犯白家門規的事,也不能再在靈水崖住下去,義父恩養我七年歲月,羅寒瑛不是負恩忘情人,等我把個中恩怨真象完全瞭解之後,如果牽涉不到義父,我一定回來在你老人家面前請責領罰,你打我,我也甘心,從此女兒承歡膝下,守著義父你一輩子,就是我弟弟他如還能活著,我也讓他在你老人家膝前盡幾分孝心,你這次打他下潭,如是無意,我也必使他不記此仇。」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