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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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麥小雲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氣,他覺得這兩個武林怪傑不拘不矜,不忮不求,倒也十分可愛。 喪兒之痛,殺子之仇,怎麼也平靜不下江勝海的心境,他始終在九華、黃山一帶打轉兜圈於,期能再度遇到仇人的出現。 這日,喔,這夜,月色依稀,星斗滿天,是月初月杪之朔日。 山林中,一點也不寧謐,四處有好多好多的聲音。 譬如,風吹枝葉颯颯颯,蟲鳴夏夜唧唧唧,梟啼碧空咕咕咕;還有泉奔山溪淙淙淙……江勝海漫無目的,在黃山蓮玉峰下躑躅巡逡,忽然,眼瞼中映入一個黑影在不遠處疾掠而過。 他頓時精神一振,嘴內脫口地說:「是他,是他,這個黑影決決是他!」 江勝海陡地提足功力,立時提衣縱身,朝那黑影的去處猛趕而去。 但是,黑影的功力較他為高,黑影的速度較他為快,幾個起落,二者之間的距離竟然是越拉越遠。 江勝海急了,他不由開聲大叫了起來。 「哼!幽冥教主,你給我停步,有種我們再打上一場。」 「哦!是嗎?」 其實,那個黑影在江勝海尚未發現他之前就已經看到了對方,只是他懶得理會,不屑出手。 如今對方既然叫開了,他也就停下了腳步,回過了身子。 果然,他紗巾蒙面,一身黑衣,不是幽冥教主又會是誰?「當然是的。」江勝海明知自己不是對方的敵手,但是,他已經豁出去了,因此目赤齒切地說:「殺子之仇,焉能不報?」 「江勝海,文判江彬既然已經魂歸地府,你自己就該好自為之。」 「呸!」江勝海磨拳擦掌地說:「風涼話少說,你納命來吧!」 幽冥教主悠悠地說:「你勝得了嗎?」 「你可聽說過一夫拚命?」 「聽說過。」 「那就是了。」江勝海忿然地說:「我拼卻一命,也要弄他一個兩敗俱傷,同歸於盡!」 「哼!憑你還不配,真是癡人說夢。」 幽冥教主嗤之以鼻,他冷冷的說著。 「癡人也好,憨人也好,你今夜既然被我遇上了,就別想再走。」 江勝海兩手一挫,雙腿一挺,立即攻了上去。 「我看你還是省省心,省省力吧!」 幽冥教主的身形頓時淩空飄起,竟然斜退尋丈之遙。 江勝海見招式落空,他一個箭步,又向對方拍出一掌。 幽冥教主第二次飄了起來,第二次退了開去,既輕靈又俐落。 「江勝海,江彬雖然非我所殺,但是,本座承認『我不殺伯仁,伯仁的確是因我而亡。』所以,本座不想殺你,好好地回去飴養天年吧!」 「哼!你這是貓哭耗子?」江勝海慘笑一聲說:「憶我江勝海早年喪妻,如今又晚年亡子,既鰥又獨,生死對我已是無可留戀,縱然拖著一具臭皮囊,那亦是行屍走肉,一無指望。」 「螻蟻尚且貪生,你……」 江勝海不等對方話落,他接口說:「我怎麼樣?活著徒自淒涼,徒自傷悲,找你陪葬,雖然是兩個換一個,但我卻不感到吃虧!」 他再次地揮動雙掌,連續地又劈又印,又按又砍。 「唉!只恐怕你無法達成這個願望了……」 「你不要自視太高,自詡過甚,我江勝海在武林中又豈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?」 這倒是實話,以江勝海的功力技藝,在武林中有他的席位,在江湖上也有他的聲威。 「秦嶺三蛇」,乃黑道上之佼佼者,若不是他心痛亡兒,情緒不穩;若不是對方三人聯手,相互猛攻,也不一定會受創。 還有,在石棣城外的一裡林,他和「大頭鬼」譚上雄,「小頭鬼」沙良全一幫人周旋了幾十個回合,喪失了不少體力,耗去了不少精神,到最後,仍舊能與幽冥教主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硬仗。 一而再,再而三,幽冥教主也經不住對方厲擊劇撲,死纏胡賴,他不由無名火起了。 「江勝海,既然你活著感到了無生趣,非要自尋死路,那也就莫怪本座心地不仁。 「不過,你能死在蓮玉峰下,倒也適得其所,黃山、九華,二相遍對,與你兒子江彬的葬身之處距離不遠。 「父子二人,雖然未能同穴,但彼此鄰近,在黃泉地下當也不致寂寞無依了。」 「呀呀呸!我江某人也要你一起死在此地!」 練武人的大忌犯了,江勝海憤怒、憤恨。 他急沖而上,靈台蒙蔽,血管賁張,雖然渾身充滿熱血,雖然周身布上勁力。 但是,那是莽夫,有上乘的功力,有深奧的招式,也必須要有聰慧的心智,不然,就辜負了天賦,就糟踏了秘譜。 所以,天下頂尖的高手,他們苦,他們憂,因為傳人難找。 以故,有很多的先輩高人,他們寧可將武學秘笈同踏身共埋地下,也決不青菜蘿蔔,妄傳妄教。 以故,有很多的俊生晚輩,他們機遇湊巧而獲得藏珍神兵,乃天意所使然?是緣分所促成?幽冥教主暗暗的笑了。 他暗笑對方年過半百,功力不淺,卻經不起自己輕描淡寫的揶揄幾句,竟然會定力崩潰,毛躁若斯。 他不再飄退,不再容忍,照樣地揮動雙掌。 一招「風流雲散」,接著演變成了「星羅棋佈」,只見四周都是掌影,滿眼皆是指痕。 江勝海畢竟也是地獄門外派獨當一面的人物,見微知漸,見狀立即驚覺了。 他收心,他凝神,他吸氣,倏地應變,驟然暴退,倉促間以「江帆點點」、「鐵盾處處」,用最最古老的方法,也最管用的招式,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招架著。 奈何,他的氣勢不如人家,他的功力也不如人家。 還有,令他萬分震撼的,那是這一次幽冥教主所施展的招式迥異上一次,這一次卻是正統得很,博大得很,也淩厲得簡直教他難以抵禦。 江勝海支撐著,苦熬著。 雖然他不計成敗,不顧性命,但是,人一到生死立判的時候,任誰都會本能的,奮力的掙扎維護了。 四周都是風,是掌風。 四周都是影,是人影。 四周都是聲,那是由衣衫飄揚起來,腳步遝踏出來,和胳膊揮舞出來的聲音。 強弱懸殊,戰來顯得顛簸梯空,一方從容而流利,一方迫雜而艱辛。 恐怕十來個回合吧?江勝海就已經在發熱了,在喘息了,在冒汗了,他只有招架之力,卻早無還手之能。 他是這麼的不經打麼?那倒不是。 交鬥兩方,若是功力悉敵,鐵錨並稱,彼此打上幾十個回合,甚至百來個,各人有各人自信之心,各人有各人鎮定之態,身體就不會這麼快發熱,這麼快喘息,這麼快冒汗。 江勝海的那些症狀,是被對方出奇的功力逼迫出來的,驚駭出來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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