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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一


  「黑煞神」朗聲地說:「我們兄妹技不如人,無顏再在此地逗留,各位,再見了。」

  他抱起雙拳朝山岡上拱了一拱,又說:「二妹,我們走!」

  語聲落,身影動,二人一猴霎時就隱沒在夜色中了。

  洪一鈞今夜所請所倚的乃是他身旁的幾個同行同業,「黑煞神」兄妹二人只是適逢其會罷了。

  如今對方落敗而辭去,他倒也並不在意,並無影響。

  「麥無銘,你上來……」洪一鈞戟著手指說:「我們在山岡上面再鬥它一場,總不致小敢上來吧?」

  「客隨主便。」

  直不管對方的言詞之中是否含有激意,麥無銘既然來到了嶺南,又既然馳到了南山,就算山岡上有龍潭、是虎穴,他也要上去見識一下,闖他一闖。

  是以,略一調息,稍加運氣,再略略衡量那危崖的坡度及高低,然後即以江湖同讚譽的美號「玉龍飛天」,直朝岡頂掠去。

  可是,當他回落斯地,卻不見半個人影,所看到的只有四盞燈籠。

  由於夜色朦朧,而又大這三面都是蕭蕭林木的岡崖之上,麥無銘頓時慎重了起來,戒備了起來。

  有道是「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。」

  有道是「敵暗我明,逢林莫入。」

  就算麥無銘藝比天人,他也得小心謹慎呀!何況,對方擺出丁這種陣仗,必定有其所為,必定有其所圖。

  他凝目注視,攝神觀察,那四盞燈籠二左二右,並排地懸掛在樹腰之間,而且,緩慢地移動、逐漸地推進……「啊!」

  麥無銘輕吐了一口氣,也啞然地失了聲。

  這哪裡是什麼燈籠?這分明是兩條蟒蛇頭上的四隻眼睛。

  那兩條蟒蛇巨大無倫,身如桶。首如鬥。

  一條色澤斑斕,他曾經在洪家寨的柵欄口見過一次,也遭對方嚇阻或者擊過一次、依稀的還記得它叫「大黃」。

  另一條其色似灰,也像塵土,大概名為「大灰」或「阿土」吧?「哦!是了。」

  他忽然又領悟到了一件事,當晚,不是聽平安客棧的店小二說那一桌江湖客在等兩個人麼?如此看來,一個等的必定是自己,另一個恐怕就是洪一鈞了。

  因為洪一鈞要驅趕這兩條蟒蛇,安頓這二條蟒蛇,以致延誤了時間。

  見微知漸,防患未然,麥無銘立即又運起了神功,布上了真氣,以備萬一。

  當然,真氣對這巨硬的蟒蛇來說,根本發揮不出什麼作用,但是對蠍子、蜈蚣和蜘蛛等毒蟲卻十分有效。

  奇景出現了,異象蔚成了。

  在光天化日之下,看不到什麼?也感覺不到什麼?但在夜晚可就明顯十分。

  那真氣圈在麥無銘的周圍,如霧如煙,如虹如環,它簡直就是神仙身上的光華嘛!兩條蟒蛇相對地朝他遊了過來,然後,在適當之處停住了。雙雙昂起腦袋,竟然比他的身材還高,雙雙射出碧芒,竟然比他的神光還強。

  麥無銘少年老成,他向不輕率從事,也不自負托大,遂抽出了腰間佩帶的兵刃,七尺龍泉。

  紅信吞吐,腥氣大盛,嘶聲迭起,威勢十足。

  果然,有蛇必有蟲。因為洪一鈞馴養的就是蛇和蜈蚣,還有蠍子。

  紅紅黑黑的蜈蚣迫切地在麥無銘周遭轉。

  亮亮麗麗的蠍子不住地在麥無銘的腳旁繞。

  但是,他功有所恃,能有所顯,任它蠍子,任它蜈蚣,不屑一顧。

  雙方僵持了有盅茶的時間,「大黃」不耐了。

  它笆斗首先一搖,接著血盆人口猛張,森森白牙外揚,「唬」的一聲,罩向麥無銘整顆頭顱。

  這正是蛇類吞食物的唯一方法,由頭開始,然後漸進,才不會紮到口腔,扡到咽喉。

  不錯,蟒蛇無毒,但「大黃」和「阿土」大得足能吞下一隻羊和一頭鹿,所以,一個人又算得了什麼?「阿土」蛇身一回,它乘隙竄了起來,用纏,用卷,纏和卷乃是它們在遇到較大獵物時所使的必經過程及步驟。

  麥無銘早有所備,他在「大黃」蟒頭初擺的時候就拔身而起,像支箭,張臂翱翔,像只鶴。

  這非但避過了「大黃」的血口和利牙,同時也脫出了「阿土」又圓又壯的胴體。

  凶、狠、猛全都糾集在一起。

  若不是這兩條蟒有好幾天沒吃東西,那就必定是洪一鈞刻意的在暗中指揮。

  只見「大黃」鍥而不捨,前身上沖,既然咬不到對方的頭,何如退求其次,咬腳也是攻擊敵人的一種方式。

  麥無銘真氣再提,雙臂再劃,人又顫顫地朝上高升數尺,然後,收腿翻身,一招「龍門躍鯉」,再化「飛瀑倒瀉」,寶劍直砍「大黃」笆斗顱間。

  「蓬」的一聲響起,劍身又跳又溜,一如擊在藤盾,一如擊上敗革。

  他雖然借反彈之力多在空中停留了片刻,但是,力已竭,氣已濁,身形依舊緩緩地降落了下來。

  「阿土」在旁以逸待勞,今見有便宜用撿,它焉會錯過這大好良機?於是,以傳統的攻敵技巧,以固定的獵食方式,頭一搖、口一張、牙一露、舌一吐,也是昂首,也是下罩,攫向時方的腦袋。

  麥無銘縱身如故,倒翻如故,唯一所不同的,那就是寶劍改砍為刺,刺對方的嘴巴,刺對方的眼睛。

  因為,他已經有前車之鑒,蟒鱗如鋼片,蟒皮如鐵農,是以改弦易張,不蹈覆轍。

  這一著奏效了,眼睛、嘴巴,的確是蟒蛇周身最最脆弱之處所,「阿土」頗有顧忌,它身一縮,頭一低,氣勢和聲威額時就鬆軟了下來。

  麥無銘得到了要領,抓住了機先,他就不讓對方有再次的恣意。

  腰一擰,臂一圈,腕一翻,寶劍迅疾地朝對方照子猛遞而去。

  「阿土」局促了、倉卒了,它由攻擊為防禦,它從顧忌為畏縮,繼續地退,繼續地避……另一頭「大黃」支援了,幫場了,它又張嘴舞牙地撲了過來,壓了下來。

  「聽風避位」、「聞風知警」,何況表無銘時時刻刻。儆儆醒醒的都在提防後面的反應。

  他返身,他轉劍,快如風,疾如電,出其不意,乘其不備,覷准目標,以「迅雷驟降」,以「危弩突發」之招式陡刺而出。

  果然,「大黃」果然不及掩耳。

  果然,「大黃」果然意想不到。

  風吹燈熄,喔!不,是劍挑眼瞎。

  血似雨,血似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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