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臥龍生 > 地獄門 | 上頁 下頁
一〇


  整夜未眠,整日末食,來回賓士,兩場打鬥,人究竟是血肉之軀,不比鐵打金剛,只有悠悠地長歎了聲。

  望望黯黯雲天,望望靄靄山林,又望望那餘燼處的地藏王菩薩廟,口裡喃喃地說:「唉!一生英名,毀之—旦,辛勤耕耘,付諸流水,是天意麼?是命運麼?我心不甘,—定要揪出這個賊子!」

  他轉過下身子,失意地踱向山崗而去……

  果真是「事分緩急,情量輕重。」

  凡天時,凡地利,凡人事全都與麥小雲兄弟有所違和的。

  天時:臘月朔日,大寒正臨。
  地利:瑞雪封地,道路准尋。
  人事:洞房花燭,燕爾新婚。

  但是,他們還是摒擋一切,不顧艱辛地直向安徽九華山飛奔而去!

  雙雙運起了神功,曉行夜亦行!

  瞬息的合眼閉目,深長的轉氣吐納,聊以恢復疲勞。

  早晚吞顆靈藥,不時口銜雪水,藉以充饑止渴。

  大白天,偶爾也有因急事趕路的人,為免過分的驚世,過分的耀炫,是以只展開著「草上飛行。」

  夜晚,萬籟俱寂,天地茫茫,他們則施上了「踏雪無痕」!

  翌日辰牌不到,兩個人就已經馳到了地獄門的所在地——冷穀。

  震驚現在臉上,憤怒隱在心底,一眼望去,地獄門中是滿目瘡痍,一片淒涼!

  是什麼人?是什麼人這樣殘暴?

  是什麼人這樣惡毒?

  麥小雲和麥無銘互望一眼,隨之會心地展開了行動,一個向左,一個朝右,各沿著山壁巡行了過去。

  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他們初到乍達,誰都想急切瞭解真相,何況兄弟二人經常是心意相通。

  二個人的速度奇快,仿佛在走馬看花。結果,沒多久就在中間會合了。

  又是一個相同,那就是他們同無所獲。

  舒出了一口濁氣,交換了一個眼色,二個人一言不發,閃身而過,第二度出發。

  這一次仔細了,謹慎了,改巡行為搜索,對每一叢葛藤,每—個洞窟都會去探上一探,看上—看。

  並且,有心的帶出聲音響動,期使躲避的、受傷的人能出來求助或聯繫。

  忽然間,麥無銘走到一個非常熟稔的地方,那就是他第一次摸入地獄門的出口——幽冥道。

  刻意地拔開洞口葛藤,嚴謹地防備有人施襲,功加二成,向內逼視,凝氣發聲,朝內呼喚!

  但是,只聽回音波蕩,未見人影顯現,他廢然了。

  不約而同地,兄弟二人步入了谷内現場。

  現場裡觸目驚心,凝結了的鮮血成條成團,陷入在雪內,離了魂的屍體或仰或蜷,僕倒在雪上,燒焦了的樑柱變炭變灰,散落在四處,屏坍牆圯,磚斷瓦昨……

  他們怔怔地凝望著、注視著,衰山心起,淚從眶落,誰說鐵漢不傷悲?誰說英雄不流淚?

  人是草木麼?人是山石麼?真是違心之論!

  此地不用找,此處也不用翻,縱然有人埋入雪中,壓在牆底,這裡原稱地獄,也像天堂,天堂地獄一線之隔,那也已經由地獄飛升到天堂了。

  風吹林動,積雪紛墜,有聲有影,聲是風聲,影是樹影,原本不足為奇,但是,在一處松林之間卻有一個異於尋常的聲影!

  麥小雲發覺了,麥無銘也發覺了,但他們心思相同,嶽立如故,依舊扮演著一對翁仲。

  因為,山中有獸,林內有禽,那聲音,那形影,多半是出自禽獸的走動。

  當然,山林中可能也有人出沒,敵方之人嗎?不可能,因為地獄門已經煙消雲散,已經物毀人亡,敵方之人就沒打不離去的道理。

  已方之人嗎?也不大可能,他們兄弟剛才曾在各處遊行,多方找尋,己方之人就不會不出來會合,這是理,也是情,難怪麥小雲兄弟都默然不動了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山谷口忽然掠進幾個人來。

  「哦!是他……」麥無銘心中一寬,他立即出聲招呼了:「清心」

  「沙彌」清心一見到麥小雲兄弟二人,頓時加速了腳步,像見到親人一般電投入麥小雲的懷抱,悲聲地說:「師兄,師父他……」

  他還是認不出二位特使誰是誰來,只是麥小雲離他較近,因此也管不得是馮京或馬涼了。

  麥無銘踏上一步,急口地說:「師伯怎麼了?」

  清心霍然抬起了頭。他撬口看著麥無銘,雖然還是分不清,但卻知道自己錯了!

  因為,叫師父為師伯的人才是他的師兄,才是麥無銘,才是地獄門中的第一巡行特使。

  其實,「中黃真經」中之地獄志並無巡行特使之編制,孤雲上人之這麼委任麥無銘為第—巡行特使,麥小雲為第二巡行特使,大概是便宜他們在外行使職權,該是「賞善使」、「罰惡使」之別稱。略一遲疑,略一忸怩,清心離開了麥小雲懷中,戚戚地說:

  「師父他被人所害了……」

  麥無銘聽了心頭—沉,焦灼地說:「是什麼人?」

  「卓小倫……」

  「卓小倫?」麥無銘既驚心,又猜疑地說:「卓小倫能害得了師伯他老人家?」

  「是的。」清心補充地說:「還有徐至瑜!」

  「徐至瑜?」

  這次麥無銘大大地震動了起來,麥小雲也是。

  「是的,他們串連了石鏡濤等人……」

  「師伯現在人呢?」麥無銘急促地追問著。

  「小弟將他藏在一處地穴之內……」

  麥無銘又迫不及待地說:「走!帶我去!」

  「是。」

  同清心一起的那幾個人當然是青陽城隍及下屬人等。

  但是,事出突然,情最孔急,清心疏於介引,麥無銘又無暇顧及,而江勝海他們更是難以插口和貿然謁見了。

  清心轉身疾走,穿過了樹林,躍過了山溪,再回過已經倒坍在地原菩薩的居處,山岩邊懸崖下,他突然跪了下去,以雙權手耙開了一簇葛藤,赫然一個山洞,或者稱之為地穴出現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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