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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丁汝楚縱身飄起,悄然登上那艘矮蓬小舟,舟子是一白髮蒼蒼老者,正敲打火鐮吸著旱煙,一見有人登舟,立即站起,笑道:「客官要船麽?」

  丁汝楚取出一綻紋銀,道:「勞駕送在下去對岸下游流彎道崖壁之下。」

  舟子接過銀兩,笑聲相謝,道:「客官請至艙中稍坐。」說著挽起長篙,站岸一點,舟身蕩開,其速似箭,穿往波心。

  丁汝楚佇立艙首,衣袂飄飄,凝注遠遠帆影,山重水流,雲間天淡,無奈他心思重重,別有所屬,無暇觀賞江上美景。

  片刻之間,已近江流彎處,忽舟子高聲道:「客官,是此處麽?」

  丁汝楚抬面望去,只見一艘小舟停泊在六七丈外崖壁淺灘下,忙道:「多謝了!」未俟舟行靠岸,兩足一點,身如飛鳥拔起,向小舟飄瀉掠去。

  他七禽身法已臻爐火純青之境,落葉般落在艙板上,只覺杳無動靜,右掌護胸,緩緩跨入艙中。

  艙內矮腳木案上殘酒剩肴仍在,卻並無一人,無疑催魂迦藍丁大江已離去,不禁大感失望。

  桌上五付杯筷,足證雷洪武等人不久之前與丁大江尚在舟中,暗道:「龍前輩丐幫弟子耳目遍及天下,只行蹤稍露必然得知。」一動念向丐幫門下求助,但見數隻金蠅飛落在殘肴中,須叟飛起,才一升空,立即落下轉了兩轉死去。

  他見狀大駭,知酒食中下有奇毒,不禁為雷洪武四人危,忽感艙身一晃,迅疾掠往艙門之外。

  艙外翩若驚鴻般掠入一矮小漢子,丁汝楚手出如風,兩指飛點在精促穴上,左腕一翻疾扣在那人右臂。

  來人正是吳豹,只覺一陣酸麻襲體,不禁面色慘變,忙道:「小人該死,只道此是一艘無人空舟,致冒犯大俠,望乞見諒。」

  丁汝楚不知吳豹之言是否真實,傷及無辜,未免有幹天和,寒著一張臉,逼視吳豹。

  吳豹不禁心頭發毛,頻頻偷視案上殘酒剩肴。

  「我生平厭惡不吐真言之人,犯在我手上予重懲。」說著施展分筋錯骨手法,錯開吳豹十三處。

  吳豹這罪可受得大了,全身只感筋縮骨裂,萬蟻吞噬內腑,頓時豆大汗珠流滾冒出,慘嗥出聲,顫聲道:「小人願說實話!」

  丁汝楚冷笑道:「你分明是催魂迦藍丁大江老賊之徒,離去之際,匆惶不及湮沒桌上毒酒毒菜,是以奉命趕回,我判斷無訛麽?」

  吳豹聞言心中大駭,知無法欺騙此人,忙顫聲道:「正如大俠所言。」

  丁汝楚冷笑道:「丁老賊現在何處?」

  吳豹道:「兼程追蹤楊玉龍,約會在平江再與小人會面。」

  丁汝楚道:「那雷洪武漆元章等四人何往,實話實說,若我發現你話中有絲毫不實之處。任你受盡分筋錯骨之苦。」

  這時吳豹身受之苦非可言形,恨不得立即死去,卻又不能,忙吐聲據實,又道:「個中內容,小人委實無法知道,只知信封上印有一隻十二足蜘蛛圖記,師父示意四人單獨分途,必另有深意,避免四人互知,大俠最好趕向風雷堡面見雷洪武,便可知書中內容。」

  丁汝楚道:「漆元章望北去麽?」

  吳豹連連點首道:「正是望北!」

  丁汝楚略一沉吟道:「你那師父心狠意毒,我有心放你一條生路,惟恐丁老賊恨你洩漏機密,殺之滅口,有違我本意。」

  吳豹久隨催魂迦藍丁大江,深知丁大江心性為人,丁汝楚之言毫無危言恫嚇之意,忙道:「大俠如釋放小人,情願削髮為僧,朝夕膜拜大俠不死之恩。」

  丁汝楚冷冷一笑道:「未必如所言如此容易,丁大江見你不返,即知機密已泄,你久在丁大江門下,能有幾人逃出他掌下。」說時伸手解開吳豹穴道,吳豹痛定思痛,知丁汝楚之言是實,立即跪下,痛苦流涕道:「望大俠指點一條生路!」

  丁汝楚道:「你速依照丁大江之言施為,毀去毒物,趕返覆命……」隨即附著吳豹耳內密語一陣,又道:「照我之話行事,回頭向善,可免慘死之禍。」

  吳豹目露感激之色,道:「小人如口不應心,必遭寸碟慘死。」

  丁汝楚身形一晃出艙而杳。

  吳豹拾回一條性命,決心改過遷善,迅疾將剩餘酒菜埋葬在沙土內,將小舟沉沒,竄上崖後如飛奔去。

  崖上突現出南宮鵬飛身影,他已抹淨易容藥物,換上一襲青衫,神采飄飄,循著江邊向北行去。

  炎陽清風卻減去幾分暑熱,人如行雲流水般,身形漸遠,杳失在拂柳搖翠中。

  ※※※

  長沙北門外騾馬市集,人喊馬嘶,密集如蟻,黑壓壓地一片。

  驕陽未升,已是暑熱如蒸,汗臭刺鼻,東一處西一處都是馬圈子,這圈子系馬販子在四角打下木樁,以麻索上下圈圍,寬廣各十餘丈。

  圈內經常有四五匹良駒來回繞奔,一個壯健漢子赤裸著上體,挽著長鞭,在奔馬鞍上翻豎換躍,表演他俐落精湛的騎術,不時口中吆喝著鞍下馬匹產自何處,馬齒若干,價銀多少。

  圈外人群如堵,心欲購馬的雖有,看熱鬧的卻占大多數,目睹騎術驚險處,不禁喧起一聲震天的喝彩。

  南宮鵬飛亦在圍觀人群中,湛朗的眼神卻落在東角小圈中一群馬匹中。

  令人驚奇的南宮鵬飛似乎看出其中一匹嬴瘦的紅馬,毛片上沾滿了乾透了的泥汙,無精打采地嚼著一束乾草。

  他不禁緩步穿過如堵的人群,馬販子為一五旬上下老者,瞥見南宮鵬飛走來,即含笑道:「公子是否想買一匹乘騎?」

  南宮鵬飛手指著那匹紅馬,道:「這匹馬價銀若干。」

  馬販子不勝驚愕,道:「公子要這馬,這畜牲玩劣不受駕馭,公子恐非所宜。」

  南宮鵬飛含笑道:「不妨事,良駒識主,你說價銀吧!」

  馬販子笑笑道:「算五兩銀子,公子是否嫌貴?」

  南宮鵬飛點點頭道:「不貴!」取出五兩白銀。

  馬販子謝謝一聲,牽過紅馬,配上鞍韁,那紅馬似是認識南宮鵬飛般,發出一聲低嘶,不像方才那般無精打采,搖首迎主。

  南宮鵬飛接過絲韁,慢慢走去。

  忽聞一聲朗笑道:「閣下眼力無異伯樂,這匹馬實系大漠汗血異種,日行千里不亞於赤兔追風,惜小可慢了一步,為閣下捷足先登,不勝怏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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