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玉轡紅纓 | 上頁 下頁
一四九


  相依為命慈祥祖母,恩師閻鵬展、端木長春……秦麗琪、虞鳳霞、翠萍等等音容笑貌,一一浮現在腦際,心情激動如潮,只覺無名愧疚有負他們恩情,前塵往事,不絕如縷湧上心頭。

 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紛亂的心緒漸平,又興起一種無端地惆悵空虛。

  月上中天,他才緩緩立起,向山徑小道走去。

  撲面楊柳輕似煙。

  一夜清風花枝繁。

  朝陽正上,隆德集人潮似水,滿街叫賣聲,距街心十數家可見一塊高懸黝黑陳淖木招牌,字跡模糊,但依然可辨「李記刀劍老鋪」,門前各分植著一株老柳木蓮樹,柳絲翠拂,陽光下微風過處滿樹搖金,蒼幹綠葉的木蓮樹頭綴滿著碗大花朵,雪白似玉,濃郁芳香沁心脾。

  從這兩株樹齡來瞧.李記刀劍老鋪怕不已開了百十來年,祖孫襲替,老鋪兩字當之無愧。

  忽地,李記刀劍老鋪內走出一俊美如玉,翩翩丰采的青衣少年,肩頭斜背著一柄鞘套斑爛,形式蒼古長劍,用略帶鬱憂的眼神望了街上紛遝人群一眼,神態從容橫穿而過,向對首一家萬和樓飯莊走入。

  這日正是隆德鎮當墟之期,(注:北方稱之當集),買賣興旺,門庭若市,萬和樓飯莊已上了八成座。

  小二瞧見青衣少年衣著華麗,氣宇不俗,奔前領著登樓就座,青衣少年神態昂然端坐一張臨窗的座頭,點了幾味酒菜,目光便凝視著窗外。

  只聽鄰座響起一個宏亮的吸子道:「老朽自然去過寒潭,躬逢其盛,留著一條老命回來已算是僥天之幸,石林中屍體狼藉,殺戮之慘,亙古未有。」

  說話的是一個鬚髮斑白,紅光滿臉的老者,言下不勝唏噓感慨。

  對座一個長臉瘦漢道:「侯老師,那星河三寶究竟得主是誰?」

  老者鯨飲了一杯酒後,道:「據老朽所知金面老人得了一柄『玉勾斜』,鋒利無匹,西域第一高手百花翁指斷,含恨而逃,那天龍丹卻被七殺惡判東方旭得去,至於星河秘笈老朽尚未耳聞得主確訊,唉,劉老弟,武林殺劫已萌,你我今日有酒今日醉,莫管這些江湖是非,來,我倆幹一杯。」

  青衣少年雖目注街心,卻字字清晰入耳,不禁泛出一絲微笑,回過臉來,卻見一個面色陰森的中年漢子向鄰座走來,略一抱拳道:「兩位兄台尊姓大名可否見告?」

  鬚髮斑白老者不禁一怔,欠身離座立站道:「老朽侯華,不知閣下有何指教?」

  面目陰森中年漢子道:「原來是關外長白侯老師,八步趕蟬,輕功身法名噪江湖,有幸得親尊顏,兄弟姓何,江湖無名小卒,不知天龍丹為七殺惡判東方旭所得?這消息可是實在?」

  八步趕蟬侯華似被何姓漢子恭維得心神舒暢,笑口顏開,道:「這傳聞千真萬確,老朽是聽車素玉女俠言說。」說著,面色一正,接道:「七殺惡判東方旭乃武林中有數絕頂高手之一,武功曠絕,飛花摘葉,傷人于無形,何朋友也生攫得天龍丹念頭麼?」

  何姓漢子哈哈大笑道:「兄弟那有如此大膽起這妄念,不過敝主人志在必得,故而動問。」

  「貴上尊姓大名,定是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。」侯華驚疑地道:「東方旭現在何處,恕老朽不知,貴上必須向車素玉問明東方旭來蹤去跡,不然,恐心願成空。」

  何姓漢子呆得一呆,道:「這是為何?」

  侯華哈哈大笑道:「天龍丹若然為東方旭服下,豈非一場幻夢空花。」笑聲宏亮,震動四座。

  萬和樓上有不少江湖人物,均早注目侯何兩人,竊竊私語。

  何姓漢子面露嘿然之色,咳了一聲道:「承蒙相告,不勝心感,容兄弟稟明敝上後行再相見。」略抱拳一拱,目光轉注四座一眼,大步向自己席上走去。

  驀地,樓口忽走上一個中年商賈,面色白晰微髭,見座無虛席,不禁皺了皺眉頭,只好在青衣少年對首坐下,略略頷首,以致歉意。

 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,便自舉杯一飲,伸筷夾菜,耳聞對首商賈中年人用蟻音傳聲說道:「果然不出少俠所料,那無住賊禿似與金面老賊失去聯絡,在一處絕崖上守候,藍老前輩躡向近處施展『摧心指,點中無住賊禿命門穴上,無住雖中暗算,卻渾如無覺,直至黎明,不幸,有百花門下無意路經,一言不合動手拼搏,無住賊禿施展內力引發傷處,口吐狂血而死。」

  青衣少年正是霍文翔,聞言低聲道:「塞翁失馬,安知非福。」

  中年商賈和霍文翔話意,無住賊禿如不死,他等行蹤必落入無住賊禿眼中,行事必受阻驟,但無住賊禿活在人世,便可從他身上找出金面老賊潛跡之處,事已成定局,霍文翔不浮不躁,淡然處之,中年商賈不禁暗暗欽服。

  這時,樓口又冒上一雙玄衣勁裝,肩頭絲穗飄拂的面目森沉的漢子四道銳厲的目光朝樓面一巡,忽瞥見霍文翔睚擎杯吸酒,不禁面色一變,一人說道:「這不是無住禪師所說的那小輩麼?」

  「葉老四,無住禪師語焉不詳,誤樹強敵,惹火燒身,可不是鬧著玩的,何況無住禪師現不知何往,造次行事反為不美。」

  那漢子鼻中冷哼一聲道:「咱們令主得手星河三寶,已名震寰宇,誰人敢捋虎鬚。」

  此兩人是為了無住賊禿一句話,墓穴炸毀未詳細檢視屍體,對青衣少年生死還存著一個謎,令主臨行嚴命非將青衣少年致之于死命不可。

  但這一雙漢子自負武功,認為一個黃毛未幹,乳臭未褪的小輩,再高的武功也未必強過他們。

  於是一雙漢子目光冷厲,緩緩望霍文翔席上走去。

  霍文翔與中年商賈早發現這一雙漢子形跡可疑,佯作無睹,只覺得兩人竟朝自己席面空著的一方雙雙坐下,高聲招呼店夥道:「喂。」指著桌面上的雞鴨酒肉接道:「照樣來一份,要快,咱們還要趕路。」四道眼神不時覷望著霍文翔。

  霍文翔與中年商賈埋頭進食,不加理會。

  一個額突青筋的漢子似沉不著氣,陰陰笑了一笑,向霍文翔道:「閣下這柄寶劍兄弟似曾見過,莫非『射陽劍』?」

  一語驚四座,喧嘩如潮的食客立時鴉雀無聲,數百道目光投注在霍文翔席上。

  「射陽劍」從飛鷹幫童駿騎身死失去,已盛傳遐邇,如今在此青衣少年身上發現,怎不震人心弦。

  只見霍文翔慢慢抬起臉來,道:「兄台目光委實銳利,竟能瞧出在下這柄劍的來歷,但何以兄台能瞧出,可否賜教。」

  那漢子哈哈大笑道:「射陽劍誰人不知,那個不曉。」

  霍文翔面色—沉,冷笑道:「信口亂吠,指鹿為馬,兄台可知射陽劍的異處麼?」

  那漢子不禁一怔,答道:「射陽劍鋒利無匹,切石成暈,此乃武林中人無人不知,盡人皆曉的事。」

  霍文翔立即解下肩上寶劍,遞向那漢子道:「兄台請拿去察視是否為射陽劍?」

  那漢子立時覺察情形有異,面色一變,接也不是,不接也不是。

  霍文翔微微一笑,將啞簧一掀,長劍拔出鞘來,那有奪臥寒光,黃澄澄地劍身一片金色,鋒口鈍遲。

  那兩漢子不由愕然瞪目,面色蒼白,呆若木雞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  四座食客中傳出數聲譏笑。

  那額突青筋漢子忽獰笑一聲道:「幸虧閣下這口劍不是射日劍,不然,兄弟可斷言閣下走不出這鎮口外三裡,橫禍立至,身首異處。」

  霍文翔呆得一呆,道:「這話卻作何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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