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血染秋山夕陽紅 | 上頁 下頁
二九


  只聽得一聲慘嗥,道人一隻右掌齊腕生生被砍拆落下,血湧如泉。

  呂松霖身手詭疾無倫,翻腕伸指疾點了道人胸前一指。

  道人應指倒下,呂松霖身形晃出艙外,目光落去,不禁一怔。

  原來艙面上闃無一人,船隻竟靠停河岸上,一方鐵塊下鎮著一張書有字跡白布。

  呂松霖拿起詳閱:「愚兄一路尾隨賢弟,發現蘭州金天觀主雷震子意圖霓裳公主不利,聞紫府奇書上甲骨文非霓裳公主不識……」

  書到此處,突無下文,他認出是師門至交好友「蒼龍神鷹」郝浩雲筆跡,因見霓裳公主危急,不暇續完匆忙趕去,看來霓裳公主定遇凶厄。

  呂松霖不禁面色一變,轉身竄回艙內,解開那道人穴道喝問原由。

  道人睜開雙眼,苦笑道:「施主未免欺人太甚。」

  呂松霖怒喝道:「你自登門欺人,還敢含血噴人,霓裳公主與你們金天觀主何怨何仇,挾擄而去為了何故?」

  道人失神目光望了呂松霖蒙面紗巾一眼,嘆息道:「武林之事委實是非難論,敝觀主一番好意反變成惡意了。」

  呂忪霖不禁一怔,道:「恕在下不解,請道其詳。」取出一包傷藥,敷上道人斷腕之處。

  道人謝了一聲,振身立起,道:「尊駕可知當年威望名振宇內,冠絕武林之紫虛居士出身來歷麽?」

  「不知,難道紫虛居士出身金天觀?」

  「正是,紫虛居士系敝觀內定十三代掌門,後因上代尊長責他個性偏激,有失雍容大度,決不能光大本門,反貽無窮之禍,命其面壁五年修心見性。

  紫虛居士因師命難違,不得已懷著一腔憤怒進入白塔山地穴閉關潛修,未及一載,十二代掌門羽化,命其師弟接充掌門,不知紫虛居士如何得信,一怒破壁離去,帶走了一冊『紫府奇書』……」

  呂松霖詫道:「紫府奇書,他可是在白塔山地穴中尋獲的麼?」

  道人點點首,嘆息道:「紫虛居士才華蓋代,胸羅珠璣,堪為一代宗師,只嫌失於偏激,上代師長有意成全,命其面壁潛修實含有深意在內,紫府奇書非其莫解,豈知所期正好相反,紫虛居上恃技好鬥,縱橫天下,行事半在善惡之間……」

  呂松霖道:「終紫虛居士有生之年,貴觀為何不全力追回紫府奇書。」

  道人微喟一聲道:「紫虛居士在昆侖坐化之前,敝觀始終不知他就是十三代掌門,若非十五代掌門發現十二代掌門遺牒,亦不知紫虛居士攜走的就是紫府奇書。」

  呂松霖方始恍然紫虛居士出身金天觀,百年來蠡測紛紜,不攻而破,沉吟須臾說道:「貴觀主挾擄霓裳公主出諸善意,在下不盡深信。」

  道人道:「武林妖邪莫不知悉霓裳公主精擅甲骨文字,無不意歡網羅門下收作己用,敝觀掌門雖說存私,卻無如淪入妖邪之手好得多,施主如不信,且請拭目以待。」

  呂松霖腦中思念電轉,匆匆下了個決定,道:「誤傷道長,殊深歉疚,日後在下終有以報德,道長速離舟中,寄語貴觀掌門雷震子,善待霓裳公主,如果霓裳公主損傷一絲毫發,休怨在下血洗金天觀,玉石皆焚,莫謂在下言之不預也。」

  道人單掌稽首道:「貧道必將施主之語帶到。」話落,身形一動,邁出艙外而去。

  驀地——

  只聽一聲淒厲刺耳慘嗥傳來,呂松霖不禁一怔,忙伸首探望艙外岸上。

  但見那道人已屍橫雪地中,四五條人影迅疾如電撲向舟中而來,呂松霖迅即一晃杳然無蹤。

  這四五條人影闖去舟中,四處搜索,艙板揭開,並未發現有人匿藏。

  其中一人驚說道:「奇怪,怎麼舟中竟未有人在,莫非……」

  語尚未了,突然面色大變,氣絕倒地。

  其餘數人都似一般遭遇,目瞪口張,面色不勝痛苦,癱倒艙中廢命。

  片刻,只見火舌外冒艙外,霎時烈焰高張,舟身全掩沒在熊熊烈火中。

  風仍是怒吼著,雪片依然鵝毛飛湧。

  滔滔濁流卷沖一片片的焦乾枯木送下下游,舟身逐漸沉沒,騰出一蓬焦煙,支離破碎,送向水天遠處……

  洛陽西郊,凍雲密佈,灰暗如壓,刺骨寒風不停地呼吼狂吹著,雪,剛停了半日,現在,繼續鵝毛般疏疏落落飄了下來。

  在這郊野景色,卻是無比肅殺、淒涼,屋宇、茅舍、枯樹、衰草均為一片灰白所籠蓋,幾乎分辨不出景物輪廓,但依然可以瞧出那古墓隆阜,雖不高而險峻的邙山。

  雪野中,忽亮出一聲「希聿聿」長嘶,漸漸現出一個黑點,瞬眼,可見得一人一騎奔向邙山而去。

  騎上人豐神逸朗,在此風雪征途中,口中長吟道:

  「苦遊不住鐵鞋穿,

  踏到天涯又向前,

  已自頓超海外海,

  猶疑天外豈無天。」

  鏗鏘悅耳,隨風彌漫。

  這騎上人正是呂松霖,他表面上瀟灑從容,其實內心卻負載太多的滄桑變故,不堪回首往事,永遠沉鬱心頭,無人傾訴,似厚厚的一層積雪,瑩潔澄淨,但等明年春來,雪融寒消,地土上顯出斑斑醜陋的痕跡。

  他想,這一切均讓時間來沖淡,不願將太多的往事使心靈上加重負擔,信口長吟,排遣愁懷。

  驀聽身後傳來一陣朗朗大笑道:「閣下雅興不淺,信口成篇,的是雋才。」

  呂松霖不禁一怔,同首一望,只見一個身著葛衣,足登芒鞋,三綹黑須中年人,目中射出異樣神光,滿面含笑踏雪走來。

  這人身法看似緩慢,其實迅速無比,身輕如燕,雪上不見一絲腳印,一望而知是個身負絕學武林高手。

  他不待呂松霖開口,已自又道:「似此殘冬臘暮,風雪征途,邙山鬼域,閣下如何不懼?」

  呂松霖道:「人不犯鬼,鬼何能侵人?」

  那人哈哈大笑道:「閣下豪氣逼人,佩服佩服,但不知閣下此時此地來邙山何故?」

  呂松霖道:「銀砌玉堆,美景無邊,澆酒賞雪,以消塊壘,還有何故?」

  「逸士雅趣,難得,難得!」那人說後,電疾星奔,超越呂松霖之前,去勢如風,瞬眼即杳。

  呂松霖目送那人遠去的身影微微一笑,策騎揮鞭急馳而去……

  上清宮,在翠雲峰上,邙山絕高處,紅牆圍繞,殿宇巍峨,相傳老子索馬修練於此,古柏數十株,霜皮鐵葉,聳幹淩霄,枝皆南向,皆因地勢極高,北風勁疾之故也。

  此時之上清宮,為一片重雪掩蓋,凜冽砭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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