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血染秋山夕陽紅 | 上頁 下頁


  第二章

  東方微現青白,漫天飛霜,晨風生寒。

  「平湖秋月」亭中突現出一男一女。

  男的正是人若玉樹,秀逸不群的白衣少年呂松霖。

  女的卻是明眸皓齒,絕代風華的柳鳳薇。

  呂松霖手指著千頃碧波,遠山隱約微笑道:「稍時朝陽初上,景色豔麗無比,詩情畫意,恬性悅目,與黃昏日落時一抹丹露,千株碎錦,影醉夕陽,波浸落霞相比更勝一籌。」

  柳鳳薇低垂粉頸,默然不作一聲。

  呂松霖見她不答,無可奈何,轉目移注亭中對聯,吟哦出聲道:

  「穿牖而來,夏月清風冬日日,

  捲簾相見,前山明月後山山。」

  擊節讚賞道:「的是佳句,不可多得。」

  柳鳳薇螓首微抬,靨上泛起紅暈,曼聲低語道:「你為何懼怕不敢相見燕京名捕江振遠?」

  鶯聲嚦嚦,甜脆悅耳。

  呂松霖不禁一怔,繼而笑道:「不敢相瞞柳姑娘,在下本是鼠賊狗竊妙手空空,怎不見公門中人望而生畏。」

  柳鳳薇望了呂松霖一眼,道:「我就不信鼠竊之輩竟然滿腹珠璣。」

  呂松霖正色道:「在下之話句句實在,並無虛言,不過在下與一般鼠竊不同,不義之財不取,非分之事不為。」

  柳鳳薇默然有頃,幽怨低語道:「夫喪不奔,何為人妻,你送我回城去見龍護院,速回燕京。」

  呂松霖搖首道:「龍如飛現與江振遠一處,姑娘與他們偕返,徒然招禍。」

  柳鳳薇道:「聽你語氣,是要我單獨回京。」

  呂松霖點點頭。

  柳鳳薇道:「萬里長途,叫我一個女流之輩,如何能行。」

  呂松霖道:「如姑娘不嫌棄,在下願護送回京。」

  柳鳳薇再度飛紅雙靨,道:「你為何口口聲聲叫我姑娘!」

  「姑娘與洪步雲有夫妻之名,卻無夫妻之實。」

  一言震驚了柳鳳薇,嬌軀一陣撼震,顫聲道:「你是怎樣知道的?」

  呂松霖目注亭外,道:「凡事逃不出一個理字,姑娘天人,在下不信洪步雲是柳下惠再世,竟捨得姑娘獨自來杭,如非身有隱疾,在所難能。」

  柳鳳薇芳心一顫,震驚不已,臉紅得一張布似地,一顆螓首幾乎埋在胸脯上。

  良久只聽她一聲嘆息,抬起面來,一對秋水無塵雙眸中泛出無限幽怨,道:「你知道得太多。」

  「在下只知一鱗半爪。」呂松霖面色嚴肅道:「姑娘比我所知更多,所以妖邪必欲攘得姑娘而甘心,追索一宗武林秘密。」

  「錯了,我也不知道洪步雲出身來歷。」

  「妖邪不會如此想法。」

  柳鳳薇默然無語。

  呂松霖道:「姑娘不如先辟一旅邸,慎作考慮,在下不過是局外人,毋庸越俎代庖,一切均由姑娘自己作主。」

  柳鳳薇幽幽曼歎一聲,緩緩走出亭外,道:「走吧!」

  一對璧人身影逐漸消失於朝煙凝望,霜紅霧紫中。

  ……

  未初時分。

  豔陽普照,在四山環翠,一鏡停泓的西子湖上,疏柳丹楓掩映中,隱約可見呂松霖與一藍衣老者對坐於斷橋上,低聲談話。

  老者只可窺見背影,面目不能辨識。

  但聽老者道:「看來柳鳳薇不知此事原委,自然也不知道此物究在何處了。」

  呂松霖道:「正如老前輩所料。」

  老者道:「目前風聞盛傳,四個魔頭遣出爪牙紛紛南來,依老朽之見,少俠行藏最好避免敗露。」

  呂松霖朗笑一聲道:「在下與老前輩想法正好相反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四個魔頭萬難獲悉晚輩出身來歷,略施小計,四個魔頭必利用在下接近柳鳳薇,訂定城下之盟,各遂所願,而且四個魔頭必難同心一致,暗中挑撥必成自相殘殺之局。」

  老者道:「少俠固然睿智無匹,才華蓋世,但四個魔頭武學均為一代宗匠,心辣手黑,防他識破少俠用心,以免誤人誤己。」

  呂松霖凜然道:「謹領老前輩指教,在下對日後之事已妥為安排,苦思十日所得,逐步按計施行,四個魔頭縱然陰狡毒辣,諒也莫内在下何?」

  老者頷首笑道:「但願少俠能得心應手,忽老朽無多大助益。」霍地一鶴沖天而起,斜空掠飛,星奔矢射,眨眼無蹤。

  呂松霖慢慢立起,縱目環顧一眼湖山秋色,不禁興起一腔悵惘,翩翩緩步躞蹀向蘇堤走去。

  他眼廉中不禁泛出柳鳳薇倩影,那絕代風華永無休止,縈回腦際,只覺紅顏自古多魔障,自己如非責艱任重,何忍見她曆嘗苦難,載美泛舟,嘯傲林泉,不問世事,共偕白頭。

  但談何容易,人間多少滄桑事,到得頭來不自由。

  呂松霖耳力聰敏已極,雖在意煩心亂中,卻聞得身後輕微衣袂破風之聲傳來,警覺有人暗綴,不禁冷哼一聲,步法加快。

  但,身後衣袂破風仍然可聞,知暗綴之人身法也是加快,遂刹住腳步,猛然同身,只見一個棗面虯髯大漢與一身矮不及四尺,蓄著一部山羊鬍鬚老者,目光森冷,緊躡身後。

  兩人忽陷睹呂松霖反身注視他們,不禁呆了一呆,老者佯咳了一聲,微笑道:「尊駕好俊的耳力。」

  呂松霖面色一寒,沉聲道:「兩位追蹤在下為了何故?」

  老者重重又咳了一聲,皺眉道:「老朽兩人本欲選一適當時機攀交尊駕,有事相求……」

  呂松霖冷笑道:「在下與兩位陌路相逢,素不相識,別妄費心機。」

  棗面大漢忽獰笑道:「尊駕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。」

  呂松霖劍眉猛剔,目中怒焰暴射。

  老者忙笑道:「尊駕可曾聞聽武林有一武學極高,曠絕古今的異人麼?老朽就是受託於這位異人,他有意與尊駕暗談,故命老朽促駕同往。」

  「是誰?」

  「北瀛島主。」

  呂松霖心頭一震,面色不改,冷笑道:「恕在下見聞寡陋,從未聽過有北瀛島主其人,他與我風馬牛毫不相干,礙難從命。」

  疾然轉身,邁步行去。

  一股強猛掌風襲向胸後,接著只聽棗面虯髯大漢,森厲大喝道:「你走得了麼?」欺身如電撲上。

  呂松霖身形斜閃,旋面伸臂一探,迅如電光石火,五指望棗面虯髯大漢右臂擒去。

  大漢不料呂松霖身手如此奇詭迅疾,一個收勢不住,右臂曲地穴恰為呂松霖一把扣住,如中鋼鉤,痛得怪叫一聲。

  老者面色微變,道:「尊駕莫非不要柳鳳薇性命了嗎?」

  呂松霖聞言心神大震,怒喝道:「閣下太以卑鄙,竟向不會武功,纖秀弱質施諸毒手。」

  老者微笑道:「未必如尊駕說得如此,柳鳳薇還不是好好住在西陵客棧中麼?若尊駕堅拒北瀛島主禮邀,則後果難料。」

  呂松霖似為老者恫嚇住,面色大變,五指緩緩鬆開棗面虯髯大漢,苦笑道:「在下本是局外之人,不欲涉身這宗撲朔迷離武林公案內,閣下不嫌強人所難麽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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