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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醉濟顛鄭奇搖首嘆息道:「毫無所悉,老醉鬼也曾問過梅九齡,但梅九齡諱莫如深,微笑不答,歸根結底一句話,梅九齡究竟是生?是死,劍典玄篇是否散失?仍在?老醉鬼誓必追查個水落石出!」說著霍地立起,將壺中餘酒傾飲而盡,正色道:「莫倫必不可留,否則風聲傳出老醉鬼將成眾矢之的,眼前老醉鬼還有要事須先行一步,容再相見」,言畢人出,步履如風,出得店外一閃而杳。

  店外忽閃入藍袍老叟,把一紙卷塞在馮雲帆手中,他與眾人並不相識,立即掉面掠出店外。

  馮雲帆覽悉得知霍公衡再次接到烏漆木匣,索取黃金萬兩,明晚三更時分放置梅花亭上贖回霍玉芬情事,他們計議良久,找不到可行之策決定分頭追查行事。

  天已放睛,雞聲初唱,五人料理了莫倫三具屍體後,即分頭外出,舒翔飛隻身望瘦西湖走去。

  金湘童寒兩人來歷似謎,從未現身武林,卻老於江湖,與舒翔飛同行,亦主亦僕,亦師亦友,臨行之際,金湘鄭重告誡舒翔飛,江湖中事風雲詭譎,瞬息萬變,時機稍從即逝,千萬不可錯失,更須明辨敵友,切莫以胸中好惡先入為主。

  金湘為此鄭重,未必是過慮之詞,舒翔飛出京以來,一切均與燕京時判若兩人,老成凝重,深謀遠慮,金童兩人鹹自歎不如,但茲事體大,卻又不得不爾。

  西風葉落,雁唳長空,瘦西湖上景物真個清淒蒼涼,水色風影仍舊,但荷殘梗凋,堤柳萎黃,無後當日綠蓋亭亭,荷放似錦,柳絲籠罩,翠拂人首,然舫泊石岸,人去舟橫,遠山楓紅,隴間童牧,卻別有一番意境。

  舒翔飛手持一柄摺扇,停立在湖岸上眺望了景物一瞥,又徐徐轉身,轉向蜀罔折往梅花嶺行去。

  史公祠于梅花嶺上,響堂中存有史閣部致其夫人之手書遺墨並斑剝銹蝕鐵礫,堂後有史閣部衣冠,墓碑鐫書:「明兵部尚書史公可法之墓。」

  碑旁鐫有聯書:

  「數點梅花亡國淚,二分明月故臣心。」

  不知是何人手筆,雖僅寥寥十四字,卻涵境悲壯淒涼,道盡了國破家亡辛酸心情。

  舒翔飛在衣冠琢旁徘徊久之,伸手摩擦墓碑,觸景生情,緬懷壯烈,不禁唏噓感慨。

  墓後一亭翼然,竹木搭建,上覆茅草,可供遊客遊玩,嶺上遍植梅樹,惜未值冬令,不然梅花盛開,一片香雪,冷香撲面,沁人脾腑。

  舒翔飛獨坐亭內,馮欄凝思,忖道:「留書備金萬兩,就是放置在此亭內麼?地雖有險可持,卻不易速離,為何擇在此處令人費解!」

  忖念之間,史公祠側忽快步走來四人,只見走一僧一道,一俗後一玄衣麗人,轉瞬之間,已來到亭外止步。

  僧人身材高大,濃眉虎目,頷下無須,灰色僧衣旁懸著彎月形帶鞘戒刀,神態威猛。

  道者頭戴勒發鋼箍,長髮披肩,面色黝黑,濃須如蝟,兩目凶光逼射,一望而知並非良善清修之輩了。

  俗裝打扮中年人約莫四旬左右,白淨臉膛,蓄留三綹短須,

  雙目流盼不定,唇角含著一絲陰笑,身著奠紫勁裝,肩頭長劍絲穗飄忽飛揚。

  玄衣麗人明眸皓齒,黛眉如畫,挑靨杏腮,齒若編貝,靨含淺笑,明澈雙眸水汪汪地色人懾魄,一身黑衣剪裁得宜,益顯得體態婀娜,皮若凝脂。

  束髮道者打量了梅花亭一眼,鼻中冷哼出聲道:「此就是梅花亭麼?」

  俗裝中年人點點頭,道:「不錯,正是此處!」

  高大僧人目光卻注視在亭內的舒翔飛,一瞬不瞬。

  舒翔飛一發現來者四人似非良善,即轉開面去,佯裝眺望景物。

  忽聽玄衣麗人嬌笑道:「大師,瘦西湖梅花嶺乃淮陽騰勝地,遊客不禁,一個讀書士子怎值得大驚小怪,大師!此時此地不宜節外生枝。」

  高大僧人低聲道:「薇姑娘,你有所不知,這廝氣定神閑,精華內斂,不似普通士子,是以貧僧意欲試探這廝是何來歷。」

  麗人極不以為然,輕搖螓首道:「自古以來,揚州就是文人墨客薈萃之地,一個讀書士子與我等有何干礙,倒是我等這般裝束真有點驚世駭駭俗,人家未必能瞧得順眼咧!」說時,似有若無地飄望了舒翔飛一眼。

  高大僧人冷笑道:「他敢!」

  俗裝中年人冷笑道:「大師倘此刻節外生枝,無事生非,你我不如散夥,各行其事?」

  高大僧人聞言怒目一瞪,厲聲喝道:「萬兩黃金,你妄想獨吞麼?」

  中年人面上立時泛起一片殺機。

  這時——

  海樹葉中忽然掠閃現八九條身影,疾奔而至,不言而知來看均是江湖豪雄,為首是一雙面目逼肖,貌像陰沉的中年漢子。

  只聽黑衣麗人冷笑一聲道:「姑娘只道是誰?原來是天門雙煞董耀董輝堅昆仲,兩位也聞訊趕來湊這份熱鬧,看來今晚有得瞧了。」

  天門雙煞在遠處即已認出江湖凶僧飛鈸追魂法海,苗疆赤麗觀主施雷,名震西北獨行盜神行追風顏金鵬,玄衣龍女胡徽蘭,心中暗暗震驚道:「此四人凶名久著,心辣手黑,均獨行其是,天南地北,今日怎會湊在一處,黃金萬兩雖巨,尚難使其動心,莫非還另有用意,看來今晚決難善了,我等還且小心為是。」

  董耀當下抱拳笑道:「幸會四位,董某今晨才聞聽傳言,究竟是真是假,尚難確知,恕董某放肆,美人無價,黃金有價,區區萬兩,尚不足打動姑娘芳心,莫非姑娘尚別有用意?」說時日光望瞭望亭中舒翔飛—眼。

  胡薇蘭不禁粉靨一紅,嗔道:「閉嘴!」玉臂疾伸,一掌劈向董面門。

  董耀忙倒躍開去,笑道:「董某只是說笑,姑娘請勿當真!」說著抱拳微拱,道聲:

  「咱們走!」轉身率眾疾奔而去。

  顏金鵬冷冷一笑道:「我等也離去吧!」四人緩緩轉身離開梅花嶺。

  片刻之間,又是四五拔江湖人物接踵而至,但來去匆匆,不發一語,對舒翔飛獨坐亭中仍不勝驚異。

  舒翔飛察覺所來江湖豪雄,無一不是聞訊而來,主謀者並未露面,目的何在?擄人勒索,屑小所為,竟找到霍公衡頭上,其中

  內情,決非如此簡單,無異千頭萬緒,糾纏難解,只覺行走扛湖,委實雲詭波譎,不禁喟然長歎,慢步出亭走向湖岸而去。

  只見一艘畫舫內走出一半老船娘,登上踏板,望舒翔飛屈身行體,道:「公子,老身奉命請尊駕登舟一敘。」

  舒翔飛愕然答道:「你奉何人所命?」

  那半老船娘笑道:「這位客官只說是公子故舊,又說江湖人物現身眾多,倘為發現恐有不便,請速速登舟。」

  舒翔飛臆料必是醉濟顛鄭奇無疑,聞言無暇尋思,忙道了聲好,快步跨下舟中。

  船娘迅疾撩開搭板,長篙一點,畫舫離岸刺向湖心駛去。

  舒翔飛緩步走向艙內,一手撩開珠簾,伸腿跨入,朗聲笑道:「鄭老前輩召喚在下為了何事?」

  只見艙內立著一位玄衣麗人,正是在梅花亭前見之玄衣龍女胡薇蘭,不禁大感驚愕,劍眉猛剔。

  胡薇蘭道:「公子,既來之則安之,何妨屈駕稍坐,可否容我胡薇蘭請教數事,即或公子不屑賜教,唐突誆駕之罪薇蘭亦須致歉。」神色極為莊重,與梅花嶺上所見無異兩人。

  舒翔飛究竟年少面嫩,俊面不禁一紅,忙抱拳道:「姑娘言重了,在下並非江湖中人,只恐問道於盲,誤了姑娘大事。」

  胡薇蘭嫣然微笑道:「公子尊姓大名可否見告?」

  舒翔飛道:「在下舒翔飛,燕京人氏。」

  胡薇蘭盈盈一福,道:「原來是舒公子,賤妾失敬了,請坐!」

  舒翔飛忙施禮還,道:「不敢!」

  兩人相對坐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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