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水龍吟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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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瑞麟聞說,眼圈微紅,哽咽道:「先父南星白,開設金獅鏢局,只因先父堅執不允弟子習武,是以入塾在外,才逃脫這步大難,弟子返家後,即見滿門十七口躺在血汨中,當時在先父胸前取出一物……」說著,取出蛇頭白羽箭來,又道:「恩師可認得此物為何人所有,還請代為作主。」 簡松隱接過仔細望了一望,慨然道:「孩子,你別難過,你父我也聞名,是一個義薄雲天人物,但為師三十年從不伸手管江湖是非,你自身之事應當自己了,為師當不吝一身絕學,終可成全你的心願,這支蛇頭白羽箭,普通江湖中人都會用,不過這箭製造精巧,蛇頭有一針孔,內蘊奇毒,當非平常人所用,你藝成下山後,細心查訪必可得知。但是你既入我門,就要吃苦,不等藝成後,決不准下山,你自問能遵守麼?」 南瑞麟點點頭,簡松隱又笑道:「為師今年九十有三了,從無傳人,雖當年有報弟子之禮者,亦不能在為師手中學上一招半式,看看一身絕藝將隨黃土而沒,如今你來了,為師也欣得所傳,你只勤修苦學,為師絕不藏私,你可知為師武功,不屬武林九大門派之內,(按:九大門派,為少林、武當、昆侖、峨嵋、華山、青城、五台、崆峒、長白等九大門派,除長白派遠在關外,其餘是為中原各以獨特武學而自稱分別,其實武學一道,萬源同一,而各派標異立奇以炫,嚴格說來毫無半點區別,只憑自身根骨、秉賦、資質、火候、苦練、經驗、機警,方可成名。)所以任何人都不知為師出身來歷,武學也判然迥異,你只學到,無若一生受用不盡,這些今天不用說了,以後你自己可以慢慢體會得到,先帶你去用飯,睡在隔壁房內。」於是立起,引著南瑞麟走出。 一連三天,簡松隱均未教南瑞麟半點武功,第四天,才喚過南瑞麟說道:「三天來,你自覺精神恢復過來沒有……今天我先講武學之道,凡人憑血肉之體,仗陽剛之氣,善技擊擒拿之術,藉以恃強搏鬥,此為武學之下乘,凡效飛禽走獸之技,若猿之能揉,兀鷹之搏,雕之能翔,龍之能躍,虎之能撲等等,能令血氣增榮,持之防身,此為武學之中乘,倘明天象地機,四時變幻;如太乙無極,四象五行,八卦九宮,若妙悟神契,洞徹蘊奧化為武學,此乃性命雙修,武學之絕乘也,你自幼飽讀詩書當能明白其中道理,為師之學是得自你師祖采薇先生,而你師祖又盡得邵康節先生之遺學,康節先生之才,汪洋浩博,可稱包羅萬象,無所不能,諸如天文地理,醫藥星蔔,物理性命等等,其所著稱者,如河圖,路書,宓義,八卦等學,為師僅得你師祖十之七八,但夠你費時十年了,現在教你靜坐之法,你不可小視靜坐之功,能令血氣旺盛,筋骨韌強,實為內功之基礎」,遂把姿勢,口訣傳了,又道:「你隨我去翠雲洞上。」,二人出得上清宮,向北走約一盞茶時,即見一孤崖,峭壁天生,峙立在翠雲峰側,崖下有洞,洞上首鐫有翠雲洞三字,二人進入,南瑞麟只覺黑沉沉地伸手不見五指,他緊跟著簡松隱身後,亦步亦趨,覺察此洞徑是一螺旋形,盤旋登上屋頂。 一上崖頂,只見這座崖頂方廣不過五六丈左右,中有青石平臺一座,可容納兩人盤膝靜坐,石面光可監人,紋理實密,此處風力較上清宮天風還要強勁,凜列,南瑞麟只感身形搖墜,一陣哆嗦襲上心頭,全身皮膚起了雞皮疙瘩,面容青白,可憐他還緊咬著嘴唇在強挺著。簡松隱見他這等情狀,心想:「此子真個剛毅!」,不由愛憐備至,遂笑道:「麟兒,現在你可上平臺東向盤膝靜坐,為師當不惜以本身功力助你速成。 」 南瑞麟感激得幾乎流出淚來,依言走上平臺,盤膝坐下,簡松隱把口訣傳了,取出三粒黑色異香撲鼻的藥丸命南瑞麟服下,再在南瑞麟身後盤膝而坐,兩掌抵著他的後胸緊按著。 南瑞麟立刻感覺一股熱流從背心流入體內,霎時熱流湧入周身重穴,四肢百骸受用已極,這時,他竟不畏外間奇寒,且滿面紅生,周身沁出汗珠來。 他守住心神,照著口訣行動, 一個時辰過去,猛覺周身骨節剝剝作響,脹痛如裂,他幾乎坐不住,直欲跳下,虧他硬咬著牙關死挺著。 難關過去,才覺輕鬆一點,又是一個時辰,即感出全身舒爽無比,簡松隱雙手一松,笑道:「也難為你了,料不到你定力如此強,這是出人意表之事,現在你自行運功,九周天后可下洞來找為師。」說罷,翩然離去。 南瑞麟如言運氣,漸漸意與神合,發現那股熱流真氣,竟可快慢由心所欲,不由狂喜,九周天后,奔下翠雲洞急往簡松隱室中跑去。 他進得室中,只見簡松隱盤膝端坐于胡床上,面色肅穆,雙目凝視了他一陣,微露笑容道:「為師方才以『須彌芥子』之絕頂內功,替你打通奇經八脈,縮短你習武之期,你知道這是什麼理由麼……」 南瑞麟搖頭稟道:「弟子愚昧,望恩師明示。」 簡松隱幽幽一歎道:「麟兒,你若早來十年,為師不惜全身武學,傾囊相授,只是時不我與奈何……」 南瑞麟不由變色,雙目噙著淚珠,簡松隱看見,不由笑道:「癡兒,為師周年半載,還死不了,只是為師今年九十有三,人生難得百年,壽算已到,雖靈丹妙藥也不易回天,故為師不惜本身內功替你打通任督二脈,縮短練武時期,不過武功一道,如習字一般,火候經驗缺一不可,為師不想你一知半解,反誤入岔途,只可循序漸進,好得你秉賦特佳,為師一身所學,盡錄於三本筆記內,此三本書現存於翠雲洞內,如我一旦遠去,你盡可照此書內所記練去,七年之後,定可大成。」簡松隱亦未說明三本筆記存於洞內何處。 南瑞麟唯唯喏喏,但內心真不明白,師父為何說出這等話來。 自是,他每晨醜寅之交就至翠雲峰頂習那「九轉玄功」,日出後簡松隱教他獨門武學,午後,學習文課,除此以外,放任他自由行動,但他從不離山半步。 邙山上清宮,殿閣屋宇數十間,其是寬敞宏偉,前殿內供有老子李耳之像,為道教始祖,殿前有明朝萬曆乙卯年碑碣,其文略曰:「邙山最高處曰翠雲峰,上有上清宮,相傳老子修練于此,唐開元寶間,李氏以其姓,遂祖老子,封玄元皇帝,作廟於其上。」,由此證明上清宮建築至少兩三百年歷史了,偌大一座上清宮,除簡松隱南瑞麟外,只有三個老道, 一個香火執役,兩小僮六個人。 這上清宮寂靜得很,只有香泛時節極其熱鬧外,平常就難見一個遊客,訪客更不消說了。 日久,南瑞麟從簡松隱口中得悉,三個老道尊稱邙山三子,飛雲子、飛靈子、飛玄子,依次排行,各有一身獨特的武技,但平日卻不見他們炫露,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,飛玄子那日下山后,就未見返山。 飛雲子飛靈子兩人個性陰冷,日夕與南瑞麟見面,只點首為禮, 一句話都不說,最初南瑞麟覺得有些奇怪,日子長了,也不為奇了,但總覺他們有瞧不起自己意思,於是一種自卑的陰影,長存心中。 時序易過,多去春來,又是燕子呢喃,麥秧浪綠時節,飛玄子匆匆返山。 飛玄子與他兩位師兄性情回然不同,和煦近人,跟南瑞麟見面有說有笑,嘻嘻哈哈,一經擺上龍門陣,就說個沒完,談些武林派別,江湖典故,各家奇絕的招式,這是南瑞麟從來未聽說過的,是以他們兩人頭得十分熱絡。 有一日,他們閒聊中,南瑞麟從懷中掏出那支「蛇頭白羽箭」,問飛玄子認得是何人所有之物。 飛玄子劍眉微微上揚,接過手中細瞧了一眼,微笑道:「這是江湖普通所用之暗器,雖鑄造略有不同處,貧道也不知是何人持有之物,不過小老弟,你別急,藝成下山後,江湖雖大,總不難找出。」 南瑞麟見飛玄子同簡松隱都是一種口吻,心內好生失望,飛玄子暗瞧他那種傷神落魄的樣子,不禁代他暗暗嘆息。 忽忽三年半過去, 一日簡松隱面泛憂容,喚過瑞麟,道:「為師現有要事必需離此, 一年後當再返山,你本身武學僅得為師十之三四,你也好下山去歷練歷練,你若不願離山,我也不好勉強,至於為師一年後……這樣吧,無論你離山不離山, 一年後如不見為師返山,可去京城東嶽廟前問一瞽目卜者,必然知道」,說罷飄然下山。 南瑞麟有點茫然不知所措,簡松隱命他下山歷練,究竟自己功力高深粗淺,無從而知,是否能夠足以闖蕩江湖,得以訪尋仇家線索,他也不知道, 一切,在他腦中都是一個疑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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