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翠巘雙星 | 上頁 下頁
二二二


  了塵上人忽出聲嘆息道:「老衲尚配製有一種解毒靈藥,不知是否有效,有道是藥醫不死病,佛渡有緣人,姑且取出一試。

  否則,他們必是數中註定,難逃此卻,老衲也是有心無力了。」

  說時由懷中取出沈謙暗交的玉瓶。

  了塵上人大步邁在韓廣耀率來所傷門下之前,在瓶中傾出數粒丹藥,一一喂服受傷人口中,再反身與門下施治。

  此一先人後己的行為,連殺人不眨眼的韓廣耀也為之感動。

  韓廣耀暗道:「少林雄尊武林,自有它過人之處,那淵繁浩博的武功撇開不說,僅拿度量恢宏,不念舊惡這點,就無人可與之相比。」

  不由些微敬佩戴德之念。

  此刻,受傷之人已無噑叫翻滾情形,掙扎立起,個個萎頓不堪。

  韓廣耀目露感激之容,道:「少林絕藝震古鑠今,威望中原數百年,韓廣耀今晚有幸目睹,才知並非虛言……」

  了塵上人合掌接道:「老衲為維護少林基業不墜,欲將少林置身是非之外,終究還是不能免,年來少林屢遭劫數,看來還是老衲德薄能鮮之故,負疚良深焉敢當施主謬獎。」韓廣耀聞言心底不由泛起一絲歉意,立即抱拳正容道:「韓某此來有事向上人討教,望上人指示迷津。」

  了塵上人道:「不敢,老衲只要力之所及,無不盡其所知詳告,何言討教二字。」韓廣耀突然目中露出黯然之色。

  沉吟須臾,才道:「韓某有一女為匡九思擄去,被迷性之藥所制,韓某膝下只有一女,未免舐犢過深,每一思及小女身受苦痛,不覺五內如焚。

  但自恨功力不濟,無能制勝匡九思,雖獲機緣得手禪門奇珍蓮瓣金粟降魔杵,卻無西方不動禪功,不能發揮此寶威力。

  韓某造次登門乃冀求西方不動禪功,望掌門上人念武林蒼生及韓某失女之痛,尚希不吝搶點,韓某有生之竿,當感上人之德。」

  了塵上人微笑道:「此地不是談話之所,請至靜室一敍如何?」

  韓廣耀心中一喜,轉顯隨來之人道:「你等在此稍候。」

  了塵上人含笑道:「韓施主同來之人自有敝寺弟子接待,請!」

  了塵上人與韓廣耀並肩循殿廊走向一列低矮僧舍而去。

  僧舍外花木扶疎,幽香襲人,月色如水銀瀉地,積水空明,清風習習,濤聲天韻,使人足履斯境,塵慮盡蠲。

  兩人禪房落坐,自有小沙彌送上香茗。

  了塵上人以目示意小沙彌退出。

  韓廣耀輕咳了一聲,道:「韓某有句不當之言,請上人勿以為忤。」

  了塵上人含笑道:「施主有話儘管說出,老衲世外之人,深戒嗔妄,何況施主遠來是客,有道是事無不可對人言,老衲自當洗耳恭聽。」

  神態誠敬無比。

  韓廣耀略現沉吟,礙難出口。

  終於抬面說道:「如今武林亂象日非,少林首當其鋒,為何上人無動於衷,漠然不視,使韓某大感困惑不解,可否見告?」

  了塵上人沉沉嘆息一聲道:「敝門年來劫禍頻傳,武林傳聞本速,遠近皆知,老衲所以含垢忍辱者,是深感責任艱钜,又不欲挑動武林是非。

  故而採取隱忍之策,但施主不可認作本門懦弱,只是暫時而已,一俟本門弟子習成絕藝,即是蕩魔除暴之時。」

  韓廣耀道:「上人豈不知西江之水難救涸澈之魚嗎?」

  了塵上人徽笑道:「老衲知施主含意,但施主忽略了最重要一點,倘本門此時擔起衛道之責,各大門派必不能袖手旁觀,定激怒妖邪巨憝。

  如此,各大門亦將遭受屠戳,不如暫時容忍,杜塞妖邪藉口之實,施主不曾見到老衲俗家弟子方才降魔慧劍令匡九思知難而退嗎?時機即將成熟,指日可待,施主勿殷憂過甚!」韓廣耀道:「上人一番深心,恕韓某愚昧不知……」

  忽目含深意轉過話鋒,道:「方才降魔慧劍確是貴門七十二宗武功之內嗎?」佛門弟子戒打誑語,這使了塵上人大感難以作答。

  只歡笑道:「是否施主深知敝門七十二宗武功名目,降魔慧劍不在其內嗎?」韓廣耀不禁語塞,老臉一熱,訕訕笑道:「韓某識淺能薄,怎可妄言熟知貴派七十二宗絕藝,不過韓某衷心欣羡貴派武功源遠浩繁,實非外人可窺萬一,今晚一戰,貴門烕望當傳遍遐邇。」

  說著,略略一頓,又道:「韓某與匡九思結有不世之仇,矢志相報,雖得手降魔忤,奈末習西方不動禪功,不能發揮此杵威力。

  是以與匡九思相搏,幾乎飲恨齎老,故特來相求上人指點。」

  他一再提及西方不動禪功,冀念之切溢於言表。

  了塵上人對西方不動禪功避而不談之故,是藏了深心在內,也是一種機心。大凡一人若有所求,心切此事,你若避重就輕,他益發心癢難熬,冀望愈切。這時,了塵上人知時機成熟,也再難裝聾作啞。

  目注著韓廣耀長長嘆息道:「西方不動禪功載於『諸天佛法真詮』中,可惜被匡九思孽子盜去,施主想必知情,莫非施主尚心疑敝門弄詐嗎?」

  韓廣耀面色一紅,赧然笑道:「上人請勿誤會,諸天佛法真詮被盜之事,整個江湖是無人不知,焉能是空穴來風。

  但韓某尚有存疑未釋,顯然被盜去之諸天佛法真詮,為何匡九思不施展西方不動禪功尅制韓某降魔杵?」

  了塵上人淡淡一笑道:「施主豈不知匡九思之子失蹤此事?」

  韓廣耀不禁一怔道:「此事的確不是傳言失實嗎?但不知其子遭何人擄去?」了塵上人答道:「這老衲就不知情了。」

  韓廣耀目露詫容道:「諸天佛法真詮被劫,此是何等重大之事,似乎上人並不切切追回?」

  了塵上人掀髯朗笑道:「西方不動禪功乃一極艱深之佛門武學,非絕乘根骨而且尚須耗費三十年歲月參悟,方曷有成。

  若貪速圖快,囫圃吞棗,必致走火入魔,少林開山以來,僅數位高僧習成,所以老衲不亟亟追回,天下事欲速則不達,急則生變,反為不美。」

  韓廣耀長長哦了一聲道:「原來如此,諒上人亦習成此項絕藝,尚望不吝指教?」了塵上人正色道:「老衲亦然緣習此西方不勁禪功,縱然老衲練得,亦非短短時日可以相授,施主請勿操之過急。

  待小徒練成降魔慧劍後,結伴同行,忤劍合壁威力奇大,匡九思定授首無疑。」韓廣耀乃雄心萬丈,陰譎狠毒之輩,聞言不禁大失所望,久久不語。

  了塵上人焉有不知其心意之理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