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翠巘雙星 | 上頁 下頁 |
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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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靈隱寺遊人絡繹穿行,十方勝地,顯得繁囂異常。 磨肩接踵的人群中,沈謙俊秀的身形快步飛閃走向大雄寶殿,眉宇之間略帶焦躁不寧神態。 沈謙形色匆匆找著知客僧,直截了當說道:「在下要求見了無方丈,有勞通稟引見。」 知客僧明慧雙掌合十施禮道:「施主來得不巧,了無方丈因身罹中風癱瘓重疾,現由本寺四僧護送至燕京求治,已起程半日了。」 沈謙不禁愕然道:「怎麼了無方丈竟走了嗎?」 明慧微笑道:「本寺方丈現由監院大師暫代,施主若有什麼事,不妨與監院大師說也是一樣。」 沈謙怏怏若有所失,答道:「在下之事,非須了無方丈解決不可,既然如此,在下只能暫候了無方丈病癒舊雨樓再說。」 說時拱了拱手,轉身走出大雄寶殿。 他走出之時,忽眼角瞥見廊柱間一條身形閃而杳,他只覺這人單袖垂風飄飄,心中憬然悟出那是鷹神徐拜庭。 急邁步向鷹神徐拜庭閃出的方向奔去。 但哪有鷹神的身形,只見楓幹參天,葉蔭之下遊人佇立,指點談笑。 他知就是找著鷹神徐拜庭也無用,不巧還惹上殺身大禍。 因為他悟出昨晚之事,適被自己窺見,但徐拜庭卻不知自己來意如何,他要誤會自己是匪徒那面,這後果就不堪設想了。 沈謙不由悵惘傷神,頓了頓腳,緩緩走出靈隱寺。 一踏出寺門,劈面撞上一頭髮斑白,短小精悍,兩目炯炯若電的老者,心中不由一震,暗道:「這不是方才冷相傑、酆豹兩人遇見,口中所稱的巴香主嗎?」 老者一逕向裡走去,沈謙遲疑了一下,轉身遙遙綴去。 只見這老者立在大雄寶殿後張望了一下,又返身走出,沈謙深恐被他起疑,步向人叢中,待他走出寺外,又緊接而出。 老者身形如行雲流水般向下天竺馳去,越走越快,疾逾飄風般,轉瞬,身形頓杳。 沈謙自知輕功不如人家太多,廢然止步,內凝著西子環翠,長虹臥晚,衣光柳影,不由生起悵觸之感,意興索然走回花城而去…… 杭州,武林門一樓寬敞筆直的招板大石,市廛繁盛,行人熙攘不絕。 靠近武林門城廂不遠,有家四達鏢局。 似乎這四達鏢局在江湖上沒有多大的名號,門前顯得異常冷落,屋宇匾牌在豔陽映照下,仍是那麼灰淡剝落,不見光彩。 鏢局三進院後,有座小樓,樓上只是一間六尺見方的臥室,室內僅有一榻,一張小桌另外尚有兩把木椅。 桌上堆放數十本線裝書籍,除此一點裝飾均無,未免簡陋。 但此間小樓光線充沛,憑窗外望,萬家煙樹,盡收眼底,遠眺西子湖,波光泛翠,水底畫橋,雷峰夕照,西冷煙月,令人心曠神怡。 這時榻上倒臥著沈謙,兩眼仰神著承塵上,似有無限愁緒。 他腦中泛出生平的經歷,及昨晚所見所聞,他只覺有生之年一直在鬱鬱寡歡之中,平淡無奇,生此環境中一切都感覺索然無味,而且提不起一絲興趣,無異行屍走肉。 但自昨晚目睹驚心駭魄的見聞,不禁使其沉墜的心境浮起微微波瀾。 他愁緒翻湧,陷入無邊困擾中…… 在他五歲時,隨他母親投奔這四達鏢局總鏢頭方士達,迄今為止,只知方士達是其亡母遠房堂兄弟。 自此安居四達鏢局中,亡母課讀甚嚴,便他性喜使刀弄棒,亡母立即疾言厲色制止,斥責說是沈門之後絕不能習武。 並說後世子子孫孫相率為戒,亡母數責之後,每背人流淚,在他幼稚心靈中,大感茫然不解,初則不以為怪,日久則疑雲滿腹,可又不敢當面明問。 八歲時,有次在門外偶聽方士達與亡母談及自己之事。 只聽方士達道:「小弟看謙侄秉賦根骨無一不好,顯然讀書不求聞達,謙侄又性好喜武,不如讓小弟為謙侄覓一名師,庶不辜負一身好根骨,說不定報得姐夫之仇。」 沈謙不禁心中一震,又聽亡母幽幽一歎道:「達弟好意,我豈有不知之理,但你姐夫臨終遺言說他武功絕倫,到頭來尚不免死在他人暗算之中,善泳者死于水,古有名誡,望我撫育謙兒成人,嚴禁不准習武,讀書亦不求聞達,只習錙銖之術,方可明哲保身。」 方士達嘆息一聲道:「武林之內,怨怨相報,無時或已,濺血三尺,荒山暴屍,本司空見慣之事,小弟也為之厭惡不已。 但姐夫彌留之言,不足為訓,有道是父仇不報枉為人子,固然姐夫心念已灰,姐姐的心情恐怕是時時難安,愧疚耿耿了。」 半晌,才聽其亡母道:「達弟子言極是有理,無奈仇人武功卓絕,蓋古淩今,聽你姐夫說,當今之世,尚難找出有幾人可與他抗衡的,仇人只懼三人,你姐夫又說十數年後武林之內將掀起一場無邊浩劫,謙兒縱然習武,也難有成,妄逞意氣,反絕了沈門後嗣,不准謙兒習武,意乃在此。」 方士達接道:「但不知姐夫之仇人是誰?」 其亡母答道:「我也不知,一晚你姐夫浴血奔回,到達室內已是氣息奄奄,面色青紫,我逼問他遇上了什麼事,什麼人加害於他,但他堅不吐露。 只說身中黑煞星釘,無藥可救,只說下臨終遺言,並命我率謙兒投奔你處,說完已喘不成聲,兩眼翻白,他掙扎說出一句,因他體中劇毒,不可碰沾他屍體,死後之時用火焚化…… 只見你姐夫說完最後一字,面急轉向壁裡,張嘴噴出一口黑血,大叫一聲氣絕而死。 死狀之慘,七竅溢出黑血,不忍卒睹,幸好謙兒睡得甚為沉熟,我用一床棉絮包好你姐夫屍體,運出屋後荒山上,用火焚化。 在撿骨入棺時,突然在骨灰中有著廿三顆黑色晶芒棱吐的星形暗器,此物現收存於箱內,睹物懷人,肝腸寸斷,達弟你說,就是無你姐夫不准謙兒習武的遺命,我怎能忍心讓謙兒又步上其父的後塵!」 方士達默然無語,良久只聽他口中喃喃自語道:「黑煞星釘……黑煞星釘……」 自此以後,就沒有聽過其母與方士達談及此事。 沈謙也是聰慧,絕口不問,問也是白問,但心境上平添了一層陰影,這陰影是無法抹除的,除非他能夠手刃仇人。 但仇人是誰,無法得知,於是他陷於極端矛盾中。 十歲時,他母親撒手塵寰時,諄諄遺囑不得習武,這種矛盾逐漸加深他的苦惱,不遵母命,即謂不孝,不報父仇,枉為人子,無時無刻在煎熬著身心。 方士達送他去隔鄰一家大利錢莊充當學徒,三年出師,因為他的筆墨頗好,十五歲時方士達就命他充任四達鏢局帳房的助手,倒也清淡無事。 沈謙匆匆已十七歲,人長得面如冠玉,氣質清秀,瀟灑不群,在這條街上素有美男子之稱。 這些年來,沈謙在後院練武場不時看那些鏢師們勤練武功,他耳濡目染之餘,也背人依樣葫蘆一番。 不知不覺中為他紮好練武根基,然而這種無師自通之學,究竟是難登大雅之堂,他也有自知之明,隱藏不露。 昨晚,因心情憂鬱,是以泛舟賞月西子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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