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灞橋風雪飛滿天 | 上頁 下頁
一二五


  長孫驥不禁又瞧了那老儒生一眼,只見他臉如滿月,長髯過腹,兩眼神光暴射,知是內家高手。

  雖聽出那儒生滿腹牢騷,情恨,但自己有事在身,更不欲多惹是非,毫不停留地往南行去,耳邊卻聽得:

  芳草青青來去路

  玉勒雕鞍,猶是前遊處

  望裡章台還恐誤

  垂楊不是當年樹

  酒澆愁腸愁不去

  春夢迷離,化作漫天絮

  行到天涯春又暮

  為誰辛苦遲回立

  長孫驥沿湖而行,遙見青簾高飄,臨近一瞧,竟是「醉月樓」此乃當地最大一間酒樓,氣派很大,八字門頭上豎著一塊橫匾,上書「醉月樓」右側系馬樁上拴住好幾十匹高大駿騎,馬尾軒揚,後腿不時踢動。

  通道裡人聲嘈雜,豪笑盈耳,不少江湖走卒在此落足,談吐之間,離不了武功、酒、女人,似乎離了女人就不成英雄……

  長孫驥望一望馬樁上的馬匹,忖道:「今晨起三山五嶽正邪各派人物,續向巢縣群集,看來這小小地方必有事變。」

  他因易容之後,已不憂有人認得出,毫不猶豫地邁步跨進客棧,一眼掃去,只見在座的,都是形像各異的武林人物,肩頭絲穗晃搖。

  這些武林人物,在大廳中,三五成群,猜拳賭酒,時起吆喝大叫,也有發出一陣豪笑,有的「劈啪」擂得桌面震天作響,形形色色,奇奇怪怪,無所不有。

  長孫驥乍一進入,也稍稍引起了一點騷動,那是因為他那蓋世無雙的風度,舉止瀟灑的姿態,使得在座眾人,都投以驚異的眼光。

  店小二見長孫驥進來,滿面堆歡哈腰笑道:「公子,您老好久不來了,請樓上坐。」

  長孫驥將鋪蓋一遞道:「先開個廂房。」

  店小二忙不迭地接過行李,連聲稱是,轉身引路,往二進走去。

  「醉月樓」能生意興隆,一半是鏢客輾轉推介,一半是房地寬廣,容納得下大批人馬,故在江湖上跑動的,到了巢縣八九不離十全都落足在此。

  走至第三進第三間,小二止住腳步,引著入內,房內陳設古雅,令人神怡,店小二打過洗臉水,沖了一壺茶笑道:「酒菜開在房裡,還是樓上?」

  長孫驥順口說道:「樓上!」

  店小二哈著腰,道聲「是」輕輕地退下。酒樓上此時除了早已訂座,尚未到達的空座之外,可說是客滿啦。

  靠窗的一張桌旁正坐著長孫驥,臨窗遠瞰巢湖即景,但見湖水滔滔,湧現金鮮萬點,闊岸牆連雲,波心漁舟片片,載浮載沉,飄飄蕩蕩……

  驀聞一聲呼喝:「老客,一位,樓上看座。」

  此時,樓下踏上一老儒生,看年齡,約莫已過花甲,精神矍鑠,滿面紅潤,目蘊精光,太陽穴隆起多高,一副同字臉,髯長過腹,儒巾儒服,極為平易可親。

  他上得樓來,一對神光四射的慈目,向整座樓面一掃,落在長孫驥座頭上頓住。

  老儒生毫不遲疑地逕向長孫驥座位走去,在長孫驥對面一屁股坐下。

  長孫驥見是郊外長吟的老儒生,只淡淡地一笑,忖道:「真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,看來這老儒武功不弱,不知是正是邪?自己還得小心為妙。」

  秋陽漸漸西落,暮靄興起,霄色冷光,水浸碧天,湖心客帆直似高掛雲端,遙望過對猶如水色連天,無邊無際。

  晚風拂衣生寒,月中朦朧轉濃,長孫驥悵望藍空,想著如何前往蓼心洲救人,耳邊卻聽得那老儒生低吟道:

  十年磨劍五陵結客

  把平生涕淚都飄盡

  老去填詞

  一半是空中傳恨

  幾曾圍燕釵蟬鬢

  不師秦七

  不師黃九

  倚新聲玉田差近

  落拓江湖

  且吩咐歌筵紅粉

  料封侯白頭無分

  正當長孫驥沉緬於愁情詞意之際。

  忽聞身旁那蒼老,和藹的聲音道:「小哥兒,想家麼?」

  長孫驥聞言回頭,原來是同座低吟「解珮令」的老儒生,遂恭謹地笑道:「晚生並非想家,祗因老丈低吟,偶有所感,有勞動問。」

  老儒生聽罷,不禁呵呵笑道:「小哥兒年輕有為,正如紅日初升,有何所感?」

  接著又詢問長孫驥姓名家世,以及前往何處?

  長孫驥含糊地答道:「晚生黃清,江南人氏,遊學至此,並無一定去向,不敢動問老丈仙鄉何處,貴姓大名。」

  老儒生慈祥地說道:「老朽曲阜孔二,四海為家,江湖匪號,人稱「賽仲連」。」

  長孫驥聽著是孔二,這名字似乎聽過,一時想不起,心中一動,笑道:「原來孔老丈乃武林中人,晚生不知實為失敬,敢問老丈,這些帶刀背劍之英雄,群集巢縣,莫非此地擺有擂臺不成?」

  孔二凝視長孫驥一陣,道:「細觀小哥兒,諒系書香之後,對江湖之事最好少知為妙,俾免惹火燒身。」

  長孫驥暗暗發笑,忖道:「這老江湖卻走眼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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