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灞橋風雪飛滿天 | 上頁 下頁
二三


  小雁塔距大雁塔非遙,片刻可至,小雁塔凡十五層,高一百三十尺,在薦福寺內,但薦福寺本名為小雁塔湮沒。

  薦福寺為隋煬帝居藩之舊宅,後舍為寺,崇奉密宗,義靜三藏譯經即在此寺,唐武后文明初,名大獻福寺,天授初,改薦福寺,中宗景龍時,大加營飾,宮人又出錢建塔,因其與大雁塔相對峙,形式略小,故名小雁塔,明嘉靖年間地震,塔裂為二,後又地震,塔稍後合,今塔之中身仍裂尺許,自頂以下,成一直線,誠奇觀也。

  除小雁塔外,尚有其他尖頂小塔,參差不齊,分列壟中,詩情層意,頗足娛人。

  小雁塔系石欄圍繞,欄外花木扶疏,四時不綴,石碑綠苔,尤顯古香古色,塔門之石,古銅色,光可鑑人,有如景德古瓷,系之鏗然有金石聲,入門石刻甚多,奇石博雅,塔內黑暗異常,登塔之梯,傾斜敗壞,不宜攀臨,然而這當然難不到他們兩人,為免炫耀驚俗計,遂而中止。

  薦福寺內,正殿有武則天所題匾額,雄渾磅礴,殿右懸破鐘,傳為神鐘,即長安八景中之雁塔神鐘也,鐘為鐵鑄,周圍約五丈許,以年代久遠,已部份鏽爛,然以物擊之,聲仍極洪亮,其所以名神鐘者,以其音可聞五十裡外,如家人走散,親友焚香默禱兩下,走散家人,即生者回信,死者託夢,曆驗之爽,故有以名也。

  不覺夕陽傍山,兩人遊興已闌,西風殘照影裡,踏著霞影落楓回轉曲江池而去。

  奇怪燕玲從出遊起,總共還未說到十句話,嬌靨上不時現出憧憬笑容,顯然她在幻想,不知不覺沉浸在幸福意境中,眺賞景物,無非是走馬看花而已。

  一抵寓門,燕玲如飛掠進,逕向廚房內走去,瞬眼,只聽得笑語連珠,隱隱傳出房外,長孫驥立在門前,不由轉眉一笑。

  方桌上杯筷已擺好,長孫驥眼中察覺有異,只見多出一副杯筷,莫非還有客人來,便大聲道:「娘,怎麼多出一副杯筷了,是不是有客人?」

  其母應了一聲,走了出來,含笑道:「驥兒,你可記得侯二叔麼?」

  長孫驥神情一怔,在腦中搜索侯二叔形像,多年往事,要重新回憶,往往是一片空白,費心苦思之中,耳中只聽得鍋鏟「咯咯」聲,敲得震天價響,顯然燕玲接了母親新手,忽聽燕玲傳出一聲驚叫——

  「娘!」跟著稀哩嘩啦響成一片。

  「哎,好孩子別怕,娘來啦。」長孫母一邊說,一邊急急走入廚房,跟著兩人笑成一團,夾著燕玲撒嬌聲。

  長孫驥聽得她們相處得竟如此意想不到之融洽,面上立時浮出安慰笑容,一面苦苦思索侯二叔這人。

  「哦……是他,我怎麼老想不起……」腦際頓時現出一個人影,瘦長個子,四十來歲,頭皮發禿,因性喜飲酒,眼珠經常帶有紅絲,混號「火眼靈猿」。

  自己三、四歲時「火眼靈猿」侯廣也在「三星鏢局」充當二路鏢師,與大哥長孫騉相交莫逆,屢與長孫騉回家喝兩杯,日子長遠了,侯廣與長孫騉也成為刎頸之交,但長孫騉因侯廣與師門頗有淵源,始終未改稱呼。稱他侯二叔,長孫驥也跟著稱呼,侯廣來他家時,喜歡買一些果子給長孫驥。

  「三星鏢局」出事前一年,侯廣離開了「三星鏢局」去安慶「天長鏢局」充任副總鏢頭,屢邀長孫騉至安慶,但長孫騉難舍鄉梓,未允其請,之後,即不再見到侯廣其人。

  長孫驥不知道侯廣何以能找到其家,自「三星鏢局」出事後,長孫驥從屍堆中逃返家中,立即遷至曲江池茅舍,任誰都不知道,隱秘異常。

  侯廣找來必定有事故,他心中有此預兆。

  忽然,一陣微風捲入,油燈火苗一陣搖晃,風定,堂室中已多出一人。

  只見那人頭戴闊邊馬蓮坡草帽,微向前傾,將眉目全部遮沒,瞧不清那人面像,但由那人身材瘦頎,長孫驥不禁喚道:「是侯二叔麼?」

  那人把草帽一揭,可不就是當年的侯二叔嗎?只是稍微蒼老一點,其他照舊不改。

  忽見侯廣面色怔忡不安,口雖笑道:「啊,驥老弟竟長得這麼高了。」

  可是長孫驥從他笑容中,看出帶有幾分憂惶,焦急。

  長孫驥看了門外一眼,低聲道:「侯二叔,可是有人追蹤麼?」

  那侯廣滿佈紅絲的火眼,也往外溜了一下,點了點頭。

  長孫驥似是有所感覺,劍眉一聳,忙道:「侯二叔,您別出去。」

  說著,身形一動,迅如電閃地穿出門外,神速無倫。

  侯廣瞪著一雙火眼,暗暗驚奇道:「這孩子,在哪兒學來這上乘武功?」心知長孫驥突然飛身出外,心有所覺,於是蓄勢凝神,以待來敵,心中猛生愧念,忖道:「自己空負靈猿之名,耳目竟這等不濟事,連一個小孩子都不如。」

  驀然……

  門外響起一個洪亮嗓子,喝道:「侯老二,快滾出來,想不到你這成名人物,竟縮起腦袋入民家一蹲,俺何大爺神目如電,饒你變做烏龜,俺也可找出你來,識相的,將那盒暗鏢擲出,俺姓何的絕不難為你,掉頭就走,如……」你字尚未出口,只聽得一聲怪叫,便寂然無聞。

  「火眼靈猿」驚疑不止?

  片刻之後,又聽得「篤篤」兩下由空飛落之聲,跟著又是兩聲怪叫,如前一般,同樣寂然無聲。

  跟著,侯廣忽見三具賊體,從門外平平丟入,侯廣雙掌一翻,一一接下。

  侯廣看出那三具賊體,竟是受了內家上乘的戳穴手法點住,渾身遍無傷痕,用手按他們雙腕脈象,只覺氣血逆竄,已呈散亂之勢。

  三賊雙目瞪得銅鈴般大。鼻息濃濁,面色潮紅,不由大大驚駭。

  侯廣在鏢局中,將近打滾了三十年,見多識廣,他知這種上乘內家截脈手法,武林之內,具有此身手之人,並不多見,非具有數十年內外雙修的精湛火候,不克臻此造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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