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武陵樵子 > 灞橋風雪飛滿天 | 上頁 下頁


  斷眉漢子自討無趣,怒視了長孫驥一眼,坐下悶聲大嚼。

  太白酒樓上食客們,漸漸星散離去,僅寥寥可數幾張桌面有人。

  長孫驥心中好笑,自斷眉漢子受少女叱駡後,其餘四個青年漢子,均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,暗想:「這五人均是想打少女的念頭,看他們一副尊容,哪會能被少女青睞,這五人似是武功並不怎麼好,哪有冷笑聲發自鄰近咫尺之間,而不能辨出的,笑聲一起,少女就眼光瞟了那座上一眼……」想在此處,不禁目光掠向那靠牆座上。

  只見那張座上坐了兩人,一是廣額濃鬚老漢,一是疏眉朗目,三綹短鬚,豐神不俗的中年文士。

  中年人見長孫驥在望他,面上露出淡淡笑容,微微向他頷首。

  長孫驥心中一凜,趕緊別過面去。

  移時,少女桌上已自用完酒食,紛紛離座,少女首先快步下樓,只見斷眉漢子裝做不經意的神情,走過長孫驥身旁,飛快地出手,五指搭在長孫驥肩上,低聲獰笑道:「朋友,你得當心點……」突然面色慘變,一聲嘷叫,斷眉漢子已震飛「蓬!」地落在樓板上,一時塵霧蔽空,樑柱搖晃不住。

  長孫驥猝不及防,被他五指搭上,心中大怒,在他一搭上之際,左臂電速橫穿,向上一格,右掌迸出。

  斷眉漢子也算走了眼,怎麼也看不出這少年有此精湛的武學,驀覺右腕及「氣海」穴上,中了一記鋼鎚,痛得嘷叫出聲,力道一渙,被長孫驥左臂強猛勁力震得飛了出去。

  「氣海穴」是人身主穴之一,長孫驥盛怒之下,情不自禁地迸出七成真力,斷眉漢子就是鐵打的也禁受不起,一落下地口吐狂血不止。

  同伴四人還未下得樓去,見狀怔得一怔,紛紛喝叱出聲,一窩蜂圍著長孫驥,黃勝戟指大罵道:「朋友,你瞎了眼不成?「落星堡」中的人,是任你欺淩的麼?江二哥如死,少不得把你一條命賠上。」

  長孫驥劍眉一揚,大喝道:「閉上你的狗嘴。」繼又冷笑道:「你少要惺惺做態,他死了,你不是遂了心願嗎?」黃勝被說得一臉通紅,張口結舌。

  只見少女飛身又掠上樓,見斷眉漢子傷得如此重,不由柳眉帶煞,逕自走向長孫驥身前,寒聲道:「閣下也太不知自量了,怎可向姑娘手下妄施殺手?「落星堡」的規矩,血債血還,眾所周知,諒閣下也有個耳聞,現在請問閣下何以善處?」

  長孫驥面帶微笑,搖首道:「在下初涉江湖「落星堡」這個怪規矩,根本不知,只怪姑娘手下驟然暗襲,在下情急自衛,一時出手較重,還望見諒。」

  姑娘初上樓時,本就對長孫驥懷有好感,見他似為文弱書生,與自己一身武學略不相稱,而且大庭廣眾之間,又不好露出挑逗神色,所以中止了一腔愛念,這一發覺長孫驥竟身蘊精奇武學,先前中止了的愛念,倏又上揚,聽說不由起了保全長孫驥念頭,面轉笑容道:「哦?原來閣下竟然不知,這就難怪,不過「落星堡」的規矩,不能因人而施,自破律條……這樣吧,姑娘有意與閣下印證武學,只要閣下能勝得姑娘一招半式,此事一筆勾消,推說這件事是論武過手誤傷所致。」

  說罷,晶澈雙眼註定長孫驥臉上。

  長孫驥聽說,心頭甚是做難,他不知姑娘有意保全,竟搖首道:「姑娘又沒冒犯在下,在下怎能任意出手,拳腳無眼,誰傷了誰,都不太好,此事斷不可行。」

  少女一聽,眉頭皺了幾皺,心想:「看這人外貌玲瓏,怎麼內中這麼迂塞。」還未啟齒,只聽黃勝說道:「姑娘,少與這小子廢話,把他料理算了,不要自壞「落星堡」規矩。」

  少女柳眉一豎,叱道:「要你多嘴做甚麼?」黃勝立時惶悚不語。少女向著長孫驥問道:「怎麼閣下好像不屑與姑娘動手麼?」

  長孫驥被激得俊面緋紅,道:「姑娘何必咄咄逼人?在下雖是誤犯貴堡規矩,自知不合,想匡堡主望重武林,諒不是不講理的人,在下受一老前輩之託,持函晉謁堡主,自應當面請罪,在下絕不推諉就是。」

  少女氣的一跺足,道:「好,你這人真不知死活,姑娘准在堡上等你。」說著,一擰嬌軀「咚咚咚」下得樓去,黃勝等四人架著奄奄一息斷眉漢子隨後而下。

  這時那邊座上,廣額濃鬚老漢,及中年文士含笑走了過來,中年文士道:「老弟身手不凡,出手之奇,暗含峨眉家數,其實又似而非,比峨眉更為精奇,不知老弟可將師承來歷大名賜知否?」

  長孫驥聞言暗驚中年文士眼力真厲害,自己才展一手便即看出,心疑他們兩人必是「落星堡」之敵非友,當即微笑道:「在下長孫驥,師承來歷未便告知,不知兩位大俠如何稱呼,還望見告。」

  中年文士道:「我叫韓瑞,這位是呂翊,人稱「太白雙逸」方才長孫老弟說要去「落星堡」不知確實否,如非必要,何必自投虎口?」

  長孫驥心知韓瑞乃是忠言勸告,無奈師命難違,心內暗歎了一口氣,答道:「原來是「太白雙俠」在下久仰俠名清范,今日親炙兩位芳宇,快何如之?韓大俠好意,在下心感,無奈師命難違,命在下投奔「落星堡」將來是禍是福,只有在所不計了。」

  韓瑞一聽不禁與呂翊對望了一眼,微喟了一聲道:「「落星堡」近年來惡名遠播,倒行逆施,挾武林敗類以自重,已成千夫所指之勢。「落星堡」瓦解之日,當不在遠,現老弟器宇方正,不像同流合污之士,為何令師毫不明邪正,命老弟明珠暗投,韓某有點為老弟可惜。」

  長孫驥慨然道:「韓大俠語重心長,在下只有銘感五中,涇渭同流,清者自清,濁者自濁,看來在下有拂韓大俠的好意了。」

  韓瑞還要再說,立在一旁的呂翊豹眼一睜,冷笑一聲,道:「韓老二何必對牛彈琴,如今峨眉自甘沉淪,與「落星堡」狼狽為奸,看此人也是峨眉,你廢話連篇則甚?」

  長孫驥不禁劍眉高聳,冷笑道:「呂大俠何出此言,人各有志,豈可相強,在下與兩位本是萍水相逢,交淺不可言深,這點道理都不懂,還稱甚麼「太白雙逸」。」說罷,拂袖走下樓去。

  長孫驥步下樓時,尚聞得呂翊嘿嘿冷笑不止,心中感慨萬分,奇怪武林中人每每自論清高,未免矯枉過正,他哪知人生也有自苦難言時。

  時當初秋未正,金風送爽,白雲藍天,幾行雁字排列飛鳴,咸陽古道,幾千年來,一如往昔,任人憑弔,說不盡淒涼蕭索;長孫驥長衫飄飄,踽踽獨行。

  「落星堡」座落咸陽以北五十餘裡,五陵是必經之地,五陵俗稱周陵,崗陵起伏,松柏連綿。

  周陵在咸陽北二十五裡之處,正中為文王陵,北為武王陵,西南為成王陵,東為周公旦,魯公伯禽,太公望墓,西為恭王墓,故稱五陵。

  長孫驥一踏進五陵,眼前只見黃土綿延,塚陵起伏,松柏蔭鬱,蒼翠蔚然,遠望太白,氣魄雄偉,瞻古遺物,啟人遐思。

  長孫驥一踏進文武陵,只見巍巍高塚,享殿殘頹,銅駝荊棘,不禁泛起落寞之感,立在享殿前,手撫被風雨剝蝕之石翁仲,愴然出神,暗道:「人生不過短暫,何必干戈互見,恃強好勝,反不如淡泊名利,自得其樂,做一個盛世逸隱多好,想墓中枯骨,不是前朝帝王,就是叱吒風雲人物,而今英雄安在,只僅剩下一壞黃土,任人憑弔。

  」唏噓良久,口中微吟道:「草昧英雄起,謳歌歷數歸,風塵三尺劍……陵寢盤空曲,熊羆守翠微,再窺松柏路,還見五雲飛」星目中微感潮濕。

  長孫驥正在意興落寞時,忽聞得一種刺耳怪嘯聲劃空而來。

  他從這種聲音判斷,尖銳淒厲,必是一邪派高手而發;但聞那破空怪嘯,疾如流矢而來,愈來愈近,長孫驥不自主地向左一閃,屏身在一棵古柏之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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