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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▼第十一回 忍淚懺情重棲古寺 攜劍入市巧遇恩師

  在這時候,女人的哭聲,真叫人聽了心酸,劉得飛就問說:「你還哭什麼呀?」

  小丫鬟也勸說:「您就別哭啦!現在大家不是還在一塊了嗎?」

  小芳的哭聲卻仍不停止。

  車搖動得太利害,她的哭聲也忽斷忽續,使人愈覺得淒慘。盧寶娥催驢趕到車旁說:「大姊!你就不用再傷心了!我告訴你,只要你能脫開韓金剛的手,叫得飛也不去跟韓金剛拚死命,就什麼事情都好辦!」

  小芳的哭聲仍然不止,盧寶娥也仍不住的追著車勸解,越勸她的話說得可越急躁,現在她的驢,離著劉得飛跨著的車轅很近,幾乎擦在一起了,劉得飛就說:「你何必跟著我們,你自己回去辦你的事好了,我的事你已幫了不少的忙,將來我一定報答你,現在沒有你的事兒啦,你走吧!」

  這話把盧寶娥惹惱怒了,她厲聲的問說:「什麼!你說的這是什麼話?」

  劉得飛說:「我說的這是我心裡的話.你跟著我們幹嗎?已經沒有你的事啦,她就是在羅天寺待不往,我會再把她送到別處去,反正決送不到你那張家口,還有,也許有人願意在張家口給你們家當養老女婿,可是你另找別人,我劉得飛,今天把話都說開了,我一輩子決不娶妻!」

  氣得盧寶娥當時從背後刷的一聲拔出刀來,蓋頭向著劉得飛就砍,劉得飛本能的將寶劍去迎,可是不用迎,盧寶娥的刀,根本就沒砍下來,她的手先軟了,她長長地籲氣,說:「真氣死我!天下還有這樣沒良心的?這樣給人沒面子的!」

  他們這樣的一打架,車立時就停住了,趕車的趕緊跳下車去,說「可真懸!你們怎麼說話就動刀呀?索性等你們打完了咱們再走吧!別出了誤傷,那,我這買賣應得可真夠了本錢啦!」

  劉得飛一手拿著寶劍,也要下車,但他的另一隻手,卻被小芳由車裡將他緊緊拉住,說:「你這是幹什麼呀!人家對我也是好意,才想也跟著送我到那廟裡!」

  她的悲哽之聲未止,又加上苦苦的哀求,劉得飛真又聽了她的話,也不下車了,只口裡念叨著說:「我也不管她是好意不是,她的武藝跟鏢法我佩服,可是她不該拿著那兩個小如意,就訛上了我,纏上了我沒完,這我不能依她!」

  小芳說:「算了吧!現在我也什麼都不說了,你只把我送到那廟裡.就完了!」

  劉得飛這才不言語了,盧寶娥將刀收起,依然插在背後帶子上,她仍不住地冷笑。那趕車的又上車來,趕起了車,車仍在前走,驢仍在後面跟隨。小芳在車裡雖然忍住了悲聲,可還不住地抽搐著,劉得飛聽了,心裡更是難受,他簡直煩得很,心說:女人真是不好惹,小芳跟我好,原來是想嫁我,我一搖頭說不行,她就這樣哭起來,可是無論她怎麼哭,我也不能改變心腸,不然我一定就成了萬人唾駡的一個貪色的無賴漢了。盧寶娥是真臉厚,訛上了我啦,可是我雖然愛她的武藝,卻決不能娶她為妻,不然也對不起小芳,得把小芳氣壞了,我兩個全都不娶,將來剃光了頭當和尚,那時她們還能夠去找我嗎?我只有這一個法子,這個法子最妙。所以,差不多他的心裡就算把主意拿定了,並且仿佛到了羅天寺,一下就在那裡當了和尚最好,那就完了,她們也都死了心了,也就不能再麻煩我啦。這樣麻煩,我可真受不了!他此時簡直不忍聽車裡小芳的咽哽聲,尤其不敢回頭,怕看盧寶娥那含愁帶怨的俊俏黑臉。

  車走得很快,趕車的對於路徑是非常之熟,同時也是恨不得快把這趟子買賣做完了,明天好回家去睡覺,可再也不應這個買賣了。當時只是加緊的趕路,由這裡往那羅天寺去,本非近路,所以一直走到月向西墜,天色黑了一陣,東方有點發白,已經望見了潺潺流淌的長河。

  劉得飛出了這個地方,這裡已經離著羅天寺不遠了。他想起了前夜間的事,那晚,小芳原來就是有意,我竟沒覺出來,想到這裡,臉上還覺得發燒,覺著這件事,還是不大好辦,就是作姊弟也不行,年輕的小夥子忽然認了個年輕的小媳婦作姊姊,也是不大像話!他正在想著,車已越過了河灣,由廟後轉到廟前,就停住了。這時天光已經大亮,這座廟的兩面全是汪洋的水,小燕子已醒來了,成雙的在水面上飛翔,鳥兒也在柳枝上亂唱。小丫鬟先下車去敲廟門,那盧寶娥並沒下驢,她只揚著臉兒把廟門看了看,遂就又斜瞪了劉得飛一眼,她就一句話也沒說,策著驢向東走去了。及至和尚將廟門開了,小丫鬟手攙扶著小芳下了車,小芳現在已用手把頭髮大致的梳好了,臉上的淚跡也多半擦去了,所以下了車時,態度依然十分尊貴而雍容。她是這廟裡的「大施主」,當時和尚很客氣地讓她進內,到那特為女施主休息設備的禪堂裡獻茶,還問:「胡三太太跟祁二太太那兩位女施主,今天也來嗎?還做焰口不做了?那靈牌前,我們倒是不斷的給上香。」

  小芳點了點頭,說:「她們不一定來不來,焰口也先不做了,我是因為昨晚在家裡生了點氣,所以現在才來到這兒躲一躲氣,因為知道這裡清靜。」

  和尚點點頭,大概這廟裡是時常有些好佛的,又曾寫過很多佈施香資的太太們,來到這裡「躲氣」,不足為奇,所以和尚也不細問。小芳又囑咐了一句:「無論是誰找我來,可都說我沒在這兒!」

  和尚又點點頭,就走出去了。這裡屋裡只剩小芳,小丫鬟和劉得飛,小芳又使了一個眼色,把丫鬟也給支出去了,她就用淚眼望著劉得飛,低聲又問說:「你現在打算的是什麼主意?」

  劉得飛說:「我還是那個主意。」

  小芳說:「據我看著那盧寶娥很不錯,再說她會武藝,你也會武藝,你們兩人正配得過。」

  劉得飛又搖頭,卻不說一句話。小芳又說:「我也知道我是配不過你了,因為我跟過韓金剛,你不會再娶我了,以前我還癡心妄想,現在我灰了心了。我也覺著你說得對,一個男人,尤其是在外面要名聲的人,是應當這樣的……」

  劉得飛說:「我怕受萬人唾駡,我才不能答應你。」

  小芳說:「現在你就再答應了我,我也不能,因為我,就壞了你的一輩子名聲,我已經明白了!我也不能再哭了,你放心!」

  劉得飛仍然不言語。小芳擦了擦眼淚,又說:「我在這兒住著,也不是個長局,韓金剛還能夠不來嗎?要說再往別處去?可還有什麼地方可去?再說我老累著你,也不像話,咱們兩人又沒有名份,老在一塊兒,還是能叫人說閒話的。何況那盧寶娥也不能不再找你,她跟你那麼好,她又沒嫁過人,長得也很不錯,只有我不清不白地在中間阻礙著,我也自覺著不對!」

  劉得飛說:「咱們的名份還是姐弟……」

  小芳說:「算了吧!說這話可真羞人,誰給咱們認的?我實在不願意聽,好在昨天晚上我到了你家,無論是真是假,你家裡的人跟鄰居,都已經知道咱們倆是夫妻了,那,我就不冤!」

  說到這裡,她的眼淚愈發如雨點一般,簌簌地向下不住地落。劉得飛又為難了半天,小芳這樣嬌媚的哭實在是動人,可是他又真不願意為這種哭泣所軟化,那樣一來,一輩子的名聲可就完了。他依然咬著牙,停了半晌,他叫著:「姐姐!你還有什麼事情叫我給辦嗎?因為今天我無論如何也得到城裡去一趟,我還得見見唐金虎,我給他當鏢頭,不能就這樣不辭而別呀!叫他倒以為我是偷著跑了似的。」

  小芳又說:「徜若你進城碰見了韓金剛可怎麼好?」

  劉得飛微微笑笑,搖頭:「絕碰不見他,萬一要碰見了,我也叫他抓不著,因為昨天是有你……」

  小芳點頭長歎說:「我知道,我就是跟著你,不但能夠壞了你的名聲,還總是你的一個大累贅!」

  劉得飛又皺了皺眉,說:「我又想起了一個主意,進城去到那廟裡,把常九老頭兒找來,叫他也不必再賣老豆腐了,我給你們找一個地方,你們爺兒兩個,就帶著香兒去過日子,柴米跟零花的錢全由我供給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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