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王度廬 > 鐵騎銀瓶 | 上頁 下頁 |
一八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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旁邊又有的人說:「他的武藝是跟俞秀蓮學出來的,他說他在懷抱的時候,玉嬌龍就曾到他的家裡去過。」 鐵芳聽了這話,就更是驚異,心想:對那小山神柳三喜,不但為捉黑山熊我得去尋他,就為了他的過去身世,我也得去找一找他,向他去打聽打聽,並且還要與他比一比武,鬥一鬥。此時朝陽已普照著群山,但山風吹來仍雜著冰花雪屑,仍然很具寒冷。 鐵芳就向雪上蛇再逼問,說:「昨天你頒我進到這裡來,走的哪一條路?」 雪上蛇指著西邊說:「咱們不是從西邊來的嗎?我本來拿你當做一家人看,後來你殺死了大白狼,我看著事不對頭,我才來告訴這裡的人。小山神要捉拿你,可是沒將你給拿住,倒將他逼跑啦!」 鐵芳這才抽回來寶劍,將他一推,雪上蛇一屁股就坐花冰雪地上,他「哎喲!哎喲!」叫著,可是這時他的臉色緩過來,旁邊有人還向他笑,辱駡他。 又有人向鐵芳說:「我家的大太爺確實跟著小山神走了,我們絕不能騙你,因為咱們也都是江湖好朋友,說打就打,說拼就拼,可是話也得說真的,我們若是將你騙走,你到別處找不著他們,你又有腿,你不會再來嗎?我們可不能將石頭屋子跟石頭洞都搬走,到別處去。」 鐵芳一聽這話,也覺得有理,便點點頭說:「再會吧!」他倒退了幾步,仰首又向四面的山嶺上看看,也沒有看見雪瓶,又不知道雪瓶是已經追趕著黑山態與小山神出山去了?是也遭了山賊的毒計,被陷害在那座洞窟裡了?但又想,不至於,雪瓶武藝好,而人又機警,她不會像我似的上了那麼個當。 當下,他不管有雪瓶沒有,他就大喊了幾聲:「雪瓶走吧!雪瓶走吧!那黑山熊已經逃出山去了!咱們出山去吧!雪瓶!春雪瓶!秀樹奇峰!快走吧!……」他喊了半天,山上倒是沒有出現春雪瓶的影子,可是將旁邊站立的一些山賊,驚得臉色齊變。 原來他們雖然知道昨夜在此大鬧的,除了這個少年,韓鐵芳之外,還另有一位能人,那人會發小弩箭,射傷了他們不少的人,他們猜疑著可能是春雪瓶,可還不能斷定,如今一聽才確定:「啊呀!果然是春雪瓶在這裡了!」 他們之中就有人趕緊走過來,將「金大娘」跟春雪瓶的關係跟鐵芳說了,他們的意思是要「套近」「拉親戚」,表明都是一家人。 鐵芳卻不理他們,獨自提劍又走到了昨夜自己被困的那座洞口,就望見了滿洞門都是燒黑了的木頭和大小的石塊,洞口也都薰黑了,他不敢往深處去走,他惟恐再中計。他只向洞裡邁進去了兩步,軌望見那趴在石壁之間,周身都已被煙薰黑了的他師父的枯瘦屍骸,洞裡雖很陰森,可是他卻流下了熱淚。他又回身出洞,叫來了這裡的人詢問,這裡人就敘述了瘦老鴉來此的始末,總之瘦老鴉是為尋韓鐵芳,才進到這裡來,因寡不敵眾才致受傷被擒。鐵芳心如刀割,長長歎著氣,以凍得僵硬了的手,拭著眼邊的如湧泉一般的熱淚,他反而央求這裡的人,請把這具屍葬埋了。 這裡的兩個人也都點頭說:「這不算一回事,等我們掘一掘冰雪,開出個石穴來,就把這死人掩藏起來。這人生前既是一條好漢,我們也不能就眼看著把他的骨頭叫狼吃掉。」 韓鐵芳忍痛離開了洞口,往西走去,這裡的人,連那個雪上蛇,也都像是送客似的,拿眼睛望著他。他提劍過了一道短嶺,就算是已經出了「鬼眼崖」,又來到了昨晚那個賊人「大白狼」身死的地點,谷中可是空無一人。他走到那下坡的地方,尋著了他的馬,解下來,這匹馬將附近山石的冰雪都咬得露出裡面的乾草來,雖在山風裡睡了一夜,可是精神仍好,被鐵芳牽著,他就昂首長嘶,並且「普嚕普嚕」地直吐著白氣。 鐵芳提劍牽馬越過了嶺,路徑漸熟,峰嶺可越多。這時忽見對面的嶺上又來了兩個人,鐵芳駐馬向前驚視,那兩人越來越往下,越來越距著他近,便也著見了他,就一齊展了手中的兵刃,跳躍著向他奔來。 他先前見這二人只張著嘴,後來就聽出來他們的叫駡之聲,說:「韓鐵芳!你這小輩,竟敢到這裡來!……」這二人正是那飛虎鮑坤,鐵爪鯤鵬呂道海,每個人的手中都是一對明晃晃的護手鉤,直向韓鐵芳撲來。 尤其是鮑坤的氣勢最是兇狠,潑悍,他先奔上來掄鉤就要刺鐵芳於死地,並說:「你給我那四個兄弟償命吧!張伯飛來到涼州,他全把真情告訴我了!」 鐵芳將馬撒手,用劍去抵,呂道海也舞雙鉤逼近,他卻是冷笑著說:「韓鐵芳!殺死了金刀餘旺,逼走了戴閻王的那些事,你還都記得嗎?他們全是我的朋友,如今我可要趁此荒野之中,鉤下你的頭來,拿回去給他們看看!」 鐵芳情急,此時無暇爭辯,只好以劍奮勇迎殺。他躥縱跳越,變換著劍法,忽而退避,忽而也反逼進前,劍光如一條銀龍。那二人的四隻鉤卻又如白鶴似的,時時逼著他這條龍,相觸在一起,就鏗然發聲響徹了山谷。 二人的鉤法並不是一路,飛虎鮑坤的釣太猛,但是倒好抵禦,而鐵抓鯤鵬呂道海的一對釣舞將了起來,才真是厲害呢。他的胳臂跟絲毫也沒受傷一樣,他並且指使著鮑坤,與他分開了左右,兩對護手鉤互相地呼應著來戰鐵芳。 鐵旁的劍勢漸亂,又抵禦了幾下之後,他回身使走,呂道海冷笑著說:「小輩!今天你還想逃脫老爺們的鉤下麼?」急躍著追奔過來。鮑坤尤其大喊大罵,絕不肯放。 此時鐵芳的那匹鐵騎,已慢慢地走到對面的山坡上,又啃那塊在冰雪裡的草根了。鐵芳就往那邊跑去,想抓住了馬騎上就逃過嶺去,但腳底下的石頭又太不平,冰雪太滑,他不敢放膽去跑,同時後面的四隻鉤就如同四隻怪手似的狠狠地來抓他,他不得不回身去迎抵。那二人的威風更振,鉤法更凶,鐵旁的一口劍實在招架不過來了。 幸而此時,後面的嶺上有一匹白馬如飛一般的,蹄踏冰雪自高處躍下,其時極快,但比這人馬更快更在先的卻是那嗖嗖射來的弩箭。呂道海同時身中三箭,把雙鉤都撒了手,他就趴在地下。鮑坤的大腿上也中了一枝,但他仍然奮勇舞鉤,來殺鐵芳。 鐵芳因為呂道海一倒,他就緩過了半口氣,可是飛來的弩箭無眼,他也得著意提防。一面再以劍迎鉤,一面回身跑開去躲避。 這時鮑坤的背後又中了一枝弩箭,疼得他都哭了,他已將一鉤松了手,仍揮一鉤追來。他大聲慘叫道:「韓鐵芳!你還我那四個兄弟的性命來!……」他一腳被石頭絆倒,身子跌下,隨著山谷的陡、冰雪的滑,他就連人帶鉤滾下了深谷。這時鐵芳已止住了腳步,一面喘著氣,一面眼望著谷下,卻不禁難過,心想飛虎鮑坤也是一條好漢,我實無意傷他……正想之間,就見那邊的弩箭,已然不再發了。 白馬上的青絨衣褲,梅花鹿度的背心,雲鬢蓬蓬而眼神炯炯,背後插著雙劍,腰間系著箭裡,一手提著緊緊的韁,另一手還拿著玲瓏的弩弓。這位「秀樹奇峰」春雪瓶就來到了,到坑谷之旁收住了馬,隨之她的纖軀也翩然而下,馬蹄跟她的雙足在冰雪上極穩,仿佛是一點不覺得滑的樣子。 鐵芳這才把她的模樣看清楚了,見她因為千里的風塵吹打,芳容已顯得有點黑瘦,但是更美麗了。尤其鐵芳細細地觀察她的眉目,和那特別美麗的一顆小口,實在有七八分生得像那位金大娘。 雪瓶卻擬定著雙眸瞪了他一下,並說:「還不快走嗎?那黑山熊已被小山神救走,他們已順著便道逃出去了,可恨的就是咱們在這山裡的地理太不熟,我已經搜到他的山窟裡,結果還是叫他跑了。 那小山神是有點能幹,昨夜那邊的洞口起了一片火光,可不知是甚麼事,當時我因一心要找黑山熊的窩,所以沒趕過去看,但我很不放心,大哥倒是……」 她用眼向鐵芳的衣襟去掃,鐵芳的衣棠!實在是被薰了不少的煙,確實已燒了幾處。 如今鐵芳真是「事定思痛」了。他的身上倒是沒有甚麼重傷,心中卻又十分悲慘,幾乎流下淚來,說:「我也是一時大意,中了他們的計,被他們困在洞中,可是又無意之中遇見了我的師父蕭仲遠,是他出的計策,叫我用火燒毀了堵在洞口的木頭,我才逃出來。但他卻沒有出來!……」說到此,鐵芳的眼淚不禁流下。 春雪瓶只是點了點頭,毫不介意的樣子。這時,那在地下趴著的呂道海,就摸著了他的鉤,忍著傷想要爬起來。春雪瓶又抽出兩枝箭,檢在弩弓上,轉身就一箭射去,那呂道海就又趴伏在地。 坑谷裡,那鮑坤還帶著呻吟喊叫,雪瓶向下也射下一箭,下麵就也不言語了。 鐵芳反倒驚得止住了眼淚,把師父瘦老鴉從腦裡拋去,而發怔地望著春雪瓶,心裡卻不大滿意,想著:她也未免太殘忍了!我母親玉嬌龍的手段便向來是這樣,這可實在不大對!遂不禁歎了口氣,就說:「他們已經愛了傷,何必再射他們呢?」 雪瓶卻作著怒容而不語。鐵芳又含著懼意間說:「現在,我們往哪裡去呢?是回到涼州共尋黑山熊嗎?我想黑山熊可未必敢往涼州,因為他的兒子吳元猛也護庇不住他。」 雪瓶又微微瞪了鐵芳一眼,就說:「用不著你來管這些事!這是我一個人的事,黑山熊是我的仇人,與你……」說到這裡又叫了聲「大哥」,說:「與大哥無干……我走了!」她上了馬往對面的鎮上走去。 鐵芳向那面一看,一陣山風「呼」地一聲,吹來一些細碎的冰屑,打得他的兩眼是又涼又痛,他閉了好大半天,才睜開。但是向那邊再望時,春雪瓶人馬的影子早已經沒有了。他遂也趕緊去車了馬,往嶺上走去。身後冰雪層層,山嶺無數,那鬼眼崖裡的眾強盜卻沒有一個再出來。 眼前也是山峰重疊,爬過一層又一層,又來到了那惡蟒坡的所在。就看見往上去的道路上印著一個個的清楚顯明的馬蹄印兒,而且是才留下的,可見春雪瓶是已經騎著馬由此上去了,自己也只好往上去走吧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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