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王度廬 > 鐵騎銀瓶 | 上頁 下頁 |
四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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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馮老忠依然坐在炕上,顫顫的雙手拿著一隻飯盒,帶著驚疑的苦臉問道:「大爺!怎麼樣啦?」 韓鐵芳擺手說:「你放心!今天晚間或是明天,必能把你的媳婦送回來,可是事情辦完之後,也許你們不能在這裡住了,但我也有妥善的地方安置你們。」 馮老忠簡直跟傻子似的,直著眼看著,忽然他一眼看見了韓鐵芳衣袖上所染的血,他就驚訝地說:「大爺!你為我們的事受傷啦?」 韓鐵芳說:「不要緊!戴閻王現在受的傷比我還重。」 馮老太太也過來流著老淚說:「大恩人您別為我們的事太為難呀!我這老命交給他倒不要緊,您是管閒事的人,要真……」 韓鐵芳說:「這件閒事我要管到底!可惜今天我沒有想到戴閻王竟有這麼大的勢力,他不是惡霸,簡直是強盜了!」 這時那李老伯又走進來,悄聲兒皺著眉說:「可不是強盜嗎?常常有許多騎著馬帶著刀的人去他莊裡,南面板橋村那姓餘的,我聽城裡認識他的人說,他名叫金刀太歲余旺,是西安府的鏢頭,因為犯了大案才逃到這裡來的,他還有幾個弟兄,也與他同時作案都藏在鄰縣,縣官也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,不去捉他們,他們都跟戴閻王是好朋友。」 韓鐵芳一聽,知道剛才自己在山上殺傷的那武藝較好的使刀的大漢,一定是金刀太歲。心中也明白,就是把這裡的事情辦完,那麼西邊的路上必是處處荊棘,隨時都有仇敵,只憑師父瘦老鴉幫助自己也怕不行,他太不勇敢,最好是山上的那個病人;那必是一位奇俠,有那麼一個人幫助我,何愁踏不過秦隴祁連,捉到那黑山熊。 這時馮老太太正跪在灶前燒火,韓鐵芳欄住她直說自己不喝水,請她不必麻煩,但她不肯聽,流著淚說:「大爺為我們受了這麼重的傷,如今在這兒歇一歇,我們還怎能連水都不給您燒一點?」 韓鐵芳卻自己也過去,蹲在灶邊幫助馮老太太添柴,馮老太太欄住他,他卻微笑著不肯聽。一股一股的濃煙冒出來,刺得他不住的咳嗽,心想那個病人真是可疑,恨不得立時再到那山上看看。 待了會兒水就燒開了,李老伯的家裡人也送來了菜飯,韓鐵芳自己倒食用得不多,他把一半的菜飯,儘量請馮家母子食用,他對馮老太太十分的恭謹,對馮老忠連次的安慰,他臂上箭傷雖然疼得不甚厲害,但心中卻如油煎著似的,心說:怎麼師父還不來?莫非他又出了甚麼事? 挨到下午西方的天色都現出嫣紅之色,鴉鵲從空中掠過了這小村,那神手張才來到,他慌慌張張地說:「韓大爺!今兒早晨您在戴家莊跟他們打了起來我就趕緊回南關,去告訴蕭三爺,可是蕭三爺說是一點不要緊,他保您決吃不了虧。」 韓鐵芳說:「早上的事你不必提了,現在怎麼樣了?這後半天戴家莊、酸棗山上和南關裡都沒有發生甚麼事嗎?」 神手張說:「倒沒有發生甚麼事,可是事情還是不好辦,板橋村那姓餘的已因傷而死,戴家莊除了戴閻王之外,受傷的沒有三十人也有二十八,這件事可鬧大發啦,縣衙門已派出人各處捉兇手,捉姓韓的。恐怕您在這兒也待不住,蕭三爺跟那姓毛的搬到牛家小店藏著去啦,判官解七派人騎著快馬走了,聽說附近幾縣還住著他們的朋友,甚麼鐵臂羅漢馬如驤,扳倒山陶俊,銀霸王侯雄,於一虎等人,都是前兩個月在華州道上打劫官眷,犯了案逃到這裡來的。」 韓鐵芳冷笑說:「難道靈寶縣的縣官只派人捉兇手,就不敢拿這些強盜嗎?」 神手張說:「這我可就不知道了,也許人家有交情,這些話我也是聽茶館裡的人們偷偷談說的,反正他們今天晚間不來,明天一早也准來,您得趕快防備著點!」 韓鐵芳昂然說:「我不怕他們,只是這裡的荷姑呢?」 神手張說:「我確實探出來了,戴家的家眷雖然都進城去了,可是荷姑並沒進城,現在大概還藏在戴家莊,是住在戴家一個莊丁家裡,這是剛才我親耳聽他們莊裡一個恨他們的人對我說的。」 韓鐵芳面上現出一種興奮之色,神手張由懷裡掏出一個紙包兒來說:「這是蕭三爺叫我給您帶來的,說是您若敷在傷上准止痛。蕭三爺叫您在這裡別著急,除非他們進到村裡來捉兇手,你就別走。荷姑的事由蕭三爺去辦,蕭三爺說今天晚上一定能……」一扭頭看在炕上出神聽著的馮老忠,他就笑著說:「你就等著吧,今天晚上一定能夠叫你們兩口子團圓。」 馮老忠聽了這話,不但面上不喜,反倒出現難過的樣子,馮老太太又過來拉著神手張的胳膊問:「你說的蕭三爺是誰?也是一位好人嗎?」 神手張說:「就是韓大爺的師父,那位老爺不愛打扮,穿的衣袋比我還破,可是人真好。」馮老太太又說:「你回頭去告訴那位蕭爺,就說我們娘兒倆在這兒給他磕頭啦!」 神手張擺手說:「老太太您也別這樣,人家師徒倆是行俠仗義的人,幫助了人也用不著別人給道謝,好啦,我走啦,晚上我也許跟蕭三爺一塊兒把荷姑送回來。」 他往外走,迎面正遇著李老伯又送來了茶飯,他走了,韓鐵芳在這裡又與馮家母子一同用晚飯,又同李老伯談了一會話,把藥敷在傷處,果然覺著一陣涼就止住了痛,把右胳膊掄了掄,腕子用用力,覺得仍然能夠動轉自如,心中卻又有些躍躍欲試,想看荷姑在那裡,自己雖然不必去救,但菩薩庵中住的那位病人,自己實在應當找一找,那一定是一位奇俠,倘若將一位奇人大俠失之于交臂,實在是終身悔恨的一件事。 他走出屋來,看見暮雲一片一片的漸漸由紅而黑,鳥聲也寧息了,還天上的幾粒星星都閃露出來,村中十分寧靜,連一聲犬吠也聽不見。他不由發出了一聲長歎,真想不到一件小小的閒事竟會如此的難辦,才出來就遇見了戴閻王,這還不過是一個惡紳,不過有些江湖人幫助他罷了,將來若遇到了黑山熊,那人的手下不定還有多少人,必比戴閻王的黨羽多得多,而救我的母親,恐怕比救這荷姑更艱難!他心中十分不痛快,雖然並不灰心,不膽怯,卻自覺得有點武藝稍差,前途困難。 在這小小院落裡來回走著,不覺天黑了,仍然聽不見一點動靜。他就回身向屋裡叫著:老太太,你出來把門關上吧!」 馮老太太由屋中傴樓著走出來,問道:「大爺要往哪兒去呀?」 韓鐵芳搖遙頭說:「我不往別處去,只到村子外邊走一走,我覺得這裡很悶。您把門關嚴好了。」 馮老太太答應,隨著韓鐵芳走出了柴扉,她就閉好了門,隔著柴扉,韓鐵芳還聽那老太太自言自語地說:「天氣真暖啦!我還想天一暖就娶媳婦呢!現在……」她的聲音十分悲慘,韓鐵芳對此愈發憫惜,愈恨那惡霸戴閻王,愈慚愧自己徒具俠膽,但卻缺乏勇力。 他慢慢地走出了村,看見暮色下的田禾在搖動,連天上的微月已升,四下沒有一點人聲,他想向西南去看那座山,但也看不見了,他徘徊半天,天色更黑了,那彎彎的月色更是明亮,四下岑寂,往村裡回望,那裡一點燈光也沒有,往道北看去,也不見有人前來。他心中非常急躁,暗想:天不早了,事情辦得到底怎麼樣了?莫非師父去了也是不得手?莫非師父在戴家莊又與他們新調來的那些人拼鬥起來了:他忿忿地徘徊著急,竟要去取刀再住戴家莊去,但這時忽聽得村裡有幾聲犬吠,他吃了一驚,急忙回頭,站了一會,聽得犬不吠了,可是他心中的疑雲突起,便往回走了幾步,還沒到村裡,忽聽得耳邊發出一聲慘叫,他更大吃了一篇,急忙往村中跑去,跑到了馮家的柴扉前,就聽裡邊有馮老太太的喊叫聲:「你殺了我!……」聲音極悲慘。 韓鐵芳就一縱身跳進了牆往屋中直闖,只見屋中有一個人手提著帶血的劍正往外闖,韓鐵芳幕一腳,將這人踢倒在地,這人極為兇悍,劍並未撒手,翻起身來竟要砍韓鐵芳,馮老太太跪在地下喊道:「別傷了人家韓……」韓鐵芳已用那只受傷的右手將賊人的劍奪下,再加一腳,賊人又摔倒了,韓鐵芳不容他再起,就一劍落下,砍在賊人的背上,賊人叫了一聲,但接著又大罵,說:「姓韓的!你要是殺了我,你可也得留神!現在我們的弟兄全都來了,戴大老爺還要請來黑山熊的少爺吳元猛來鬥你呢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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