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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


  ▼第十九章 小常隨良緣婚俠女 莫愁湖暮雨訪群雄

  當下,一場將起的惡鬥便已停止,風息雲散。但這幾隻虎豹似的英雄,依然都瞪著大眼睛。了因毫無懼色,把手中的錘又扔還給了甘鳳池,說:「給你!師弟,你拿什麼來,我也不怕,師父死了,我就誰也不怕了,哈哈哈!」

  他不住地狂笑。甘鳳池接過來那只錘,怒猶未息。因為了因提起了他們的師父獨臂老尼,這卻使他的心中更為難受,他難受的是師父圓寂之後,留下了這個禍害。了因的惡性復發,無人能治,想老尼生前一定沒有料到。而且,她死也是不能瞑目的。

  此時,允貞已將長槍收回掛在鞍旁,他的神態從容,氣魄宏大,更使年羹堯驚訝。了因又說:「姓年的,今晚我把蝴蝶兒給你送回,可是明天晚上我就一定去要你的命,這江湖,決不能讓給你!」

  年羹堯冷笑著,一句話也不發,卻仍然眼望著允貞。允貞走上前來說:「年兄!你的英名,確已震於遐邇。我想你們都是天下的豪傑,我是專為尋訪豪傑來的。我們理應成為一家人,今天的事,不必再提了。了因禪師為人這樣的豪爽,他也必不能失信,必能將蝴蝶兒送還原處。說到蝴蝶兒,我在路上就認識她,她不過是一個極尋常的女子,若為她,而使你們盡皆失了和氣,實在是不值。我現在住在城內鴻興客店。那裡的房屋很是寬敞,今晚我在那裡備酒,請諸位一同賞光前去,我們痛飲暢談一番如何?」

  了因先說:「我就同你去,晚間喝完了酒,我也就將蝴蝶兒送回去了,我的心裡是什麼也沒有,我說得開,可是我也不怕硬的。」

  允貞又問年羹堯,年羹堯卻說:「不一定,反正我在今天或明天,必然去拜訪你,因為……」

  微微的笑了笑,說:「你自北京前來,想必有事,那事情,我們確實可以談一談。」說著。他向甘鳳池招招手,甘鳳池就將一對紫銅錘插在腰帶上,就也上了馬。他與年羹堯且行且談。後面跟著那四名健僕,往莫愁湖那邊去了。而這裡的了因卻對允貞十分的恭維,並為打傷了秦飛的事情道歉。允貞是喜愛他的武藝,並勸他千萬要守信用,無論如何,要在今晚把蝴蝶兒送回去。了因是沒有不答應的,他並且直笑,說:「我也曉得你是京中的一位貴人,可是你若是交了了因僧我這個朋友,包管你貴上加貴,貴比皇侯。」

  允貞沒有言語,心裡盤算著是不是應當將自己的來歷都跟這些人說明。不說明是不行,而說明之後,恐怕他們就全要翻臉。相打起來,自己倒是不怕,可是又為什麼來這一趟江南呢?北京,此時我們府中不知要有多麼冷落,而允異的家中不知又招聘了多少豪傑,這實在是令人作難的!他心中思慮多端,策馬走去,也不覺來到了莫愁湖畔。只見沿湖楊柳成行,遠近重樓疊翠,多半是富貴人家的別墅。而

  湖波蕩漾,雖比不得瓦堡湖那樣浩大,卻是十分澄清。湖上的畫舫往來,有如仙境。跟著他的,也騎著一匹馬的了因僧。卻又笑指著那些畫舫說:「你看,那船上也有不少的美貌的妓女,咱們叫一隻船來玩玩好不好?」

  允貞正色的搖頭。他就又說:「那麼就改日吧!改日再玩也好,反正秦淮河上有的是美貌的娘們兒,真的,很多很多。比蝴蝶兒長得美貌的更多呢,我要那麼一個蝴蝶兒,她又不是個真蝴蝶兒,可幹什麼,反倒招年羹堯恨我,招甘鳳池也恨我?合不著!我一定把她送回去,然後再跟姓年的算帳。」

  允貞聽了他這話,也很相信。同時,允貞的心,這時還是想著年羹堯。他想于這湖邊再將年羹堯尋著,那麼就索性告訴他,我是誰,他是個朝廷任命的官員,雖然他也是一位俠客,可是絕不能像甘鳳池那樣的不通情理。所以,允貞就在這湖畔又走了半天,但是卻沒有看見年羹堯的影子。倒是聽見隨著湖上的清風,傳來了一縷笛聲。其聲嫋嫋,令人聞之,心回腸斷,他就不禁想起了十個口鄭仙。更想起了北京,而恨不得即時就將這些豪傑盡收入網羅,帶回北京,以圖大業。——不過,他現在也明白,這不是一件容易辦得到的事情。

  他回到城裡,了因跟著他直回到店房。他先命店裡的人將了因騎來的這匹馬,給送還到年羹堯住的那「江安店」裡去。並且吩咐店裡的廚房備酒席。然後,他才去看由那酒樓被人抬回來的「九條腿」秦飛。秦飛倒是很早就蘇醒過來了,可是連現在的兩條腿也不能夠走路了,躺在一間屋裡的板床上,忍不住地直。哎喲哎喲「叫,而恨那個大和尚。忽然看見他的爺來看他,還把那個大和尚也帶來了,他就更氣更驚,說:「大和尚,你不該猛古丁地拿手打人。不錯,你有力氣,可是我秦飛也不是無名的小輩,你打聽打聽去吧!白龍餘九都是我的好朋友,我早就闖過江湖,走遍天下!」

  了因卻說:「不打不相識,今晚我先把蝴蝶兒送回來……」

  秦飛說:「啊喲!你還提蝴蝶兒啦!什麼事情還不是為她。我多願意你打我的這一掌,打在她頭上,叫她再貼膏藥,那就許什麼事也沒有。」

  了因哪裡知道他說的這些是什麼,只點頭笑著說:「你要貼膏藥,我給你買去,你好了我一定請你喝酒,咱們到秦淮河,花船上,叫十個妓女陪著你。錢我有的是,這樣吧!待一會我命人給你送一百兩銀子來,作為我打你一掌的錢!」

  秦飛聽說了錢,這才有點歡喜。看這大和尚,真許是個財主,反正打已經是挨了,得點餞,還不算冤。跟爺出來這些日子,也一個錢沒有呀,挨一掌,有一百兩銀子,還不算少。他就說:「嚇!你這大和尚,可別拿我作秦淮河的妓女,有錢就行。我九條腿可見過錢,我更花過大把大把的錢。不過,你要賠我銀子,別淨空口說,送來我還得看看成色,稱稱份量夠不夠,還得問問你是怎麼來的……」

  允貞覺得秦飛說得太不像話了,他就讓了因又到他住的屋裡。了因又對他麥現出英雄的樣子,說:「黃四兄!我已聽蝴蝶兒說你自北京來的,你的武藝頗強,我的武藝今天你也看見了。這不是吹,也瞞不得行家。我並聽我的好友江裡豹,新自北方來,他知道現在京中的許多位貝勒,全都在招請英雄。不用說,你就是他們派來的,我已看出來了。大概年羹堯,甘鳳池,他們也看出來了。現在不妨打開窗子說亮話。我了因本來不是和尚。二十年前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,細話不提,簡直我告訴你,我想還俗,我想做高官,博前程,將來還封妻蔭子。這裡還有我的江湖好友江裡豹,鐵背囂,和龍蚊二僧。你若把我們薦到北京,那保准是你的一番功勞。年羹堯不行,他是徒有其名。甘鳳池更不行,他是一個假孝子。他現在有一個媽,是一個癱婆,在西城根的小巷裡受著窮,吃不飽飯。他卻不知拿本事多得些餞,供他的母親享福,卻要以打拳賣藝吃飯。上次,要想白搶去那個蝴蝶兒去服侍他的媽,這個人有多麼呆,多麼笨,多麼無用,……」

  了因如此的譏笑甘鳳池。然而允貞聽了,卻不由得對於甘鳳池益為敬重。想著「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」,甘鳳池是這樣俠義仁孝之人,倘若收到手下,何患他不能盡忠?又聽了因說:「更可笑的是他甘心做年羹堯的奴僕,其實年羹堯不但不給他錢。反把他要收作義妹的蝴蝶兒給奪了去。他竟不生氣,還那樣聽年羹堯的話,不知姓年的用的是什麼手段?我卻不平,我將蝴蝶兒搶去,也是為出這口氣,這件事,你頂好不用管,也不用再想結交他們。他們不行,有我,真的,姓黃的,你想要坐江山,都不難!」

  允貞一聽,不由得又一陣驚異,覺得這個了因,雖然品行不端,可是心機太大,也不可輕視!更不曉得他那幾個朋友都是如何人物,就微笑說:「你既已看出,我也不能夠瞞你。那麼今晚,你把你的朋友江裡豹、鐵背囂,也都給請來吧!連同年羹堯,甘鳳池,咱們一同聚會詳敘一番。你以為怎麼樣?」

  了因連把頭搖搖,說:「不行,不行!他們跟甘鳳池、年羹堯,全都是冤家對頭,如何能在一起飲酒,乾脆我告訴你一句話,你如若要跟我交朋友,就不要再理他們那些人,若是理他們,咱們便斷絕往來,將來你可別後悔!」

  說話時他嘿嘿冷笑,兩眼露出兇惡的光芒。允貞就覺出這大和尚實在不大好鬥,遂也笑一笑,說,」你也太量狹了,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,我們應當結交天下的英俊,哪可以便拒他們於千里之外,還與他們為仇?」

  了因忿忿跺腳說:「我的仇人就是一個年羹堯,今天我用八寶鋼環,沒有將他打著。可是不要忙,早晚我要把他打死,他只仗著甘鳳池幫助他,若沒有甘鳳池,我更不怕他!」

  允貞說:「那麼,今晚你若是能夠將那蝴蝶兒送回?」

  了因又不住的冷笑,說:「君子一言既出,駟馬難遣,我說是將她送回,哪能又失信?何況有你作保。我也不能夠累你。不過,你跟他們若再交結,我可不但不能幫你,也怕將來為了江湖的意氣,說不定還要得罪你。你自己斟酌著吧!」

  允貞說:「我已命人預備菜飯了,今晚無論如何也得請他們來,我不管你們有何嫌隙,我得品評品評他們,才能夠決定主意,你怎樣?你一定要在這裡喝酒!」

  了因搖頭說:「我不怕他們,今晚我自然要攪你的,我的酒,還比他們喝得多,憑什麼,那一隻胳臂的老尼姑,就叫他們酒色都任意而為,叫我卻什麼也不能夠幹?我與他們誓不兩立,今晚你要請客,我一定來。可是說不定我們就得打起來。因為我不怕他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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