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王度廬 > 雍正與年羹堯 | 上頁 下頁 |
四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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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時一拳打來,甘鳳池卻用手將他擋住,說:「你不要這樣!我不是不講理的,你聽我說!」 花胳臂又一腳踢來,然而雖然踢中了甘鳳池,可竟像踢到鐵柱子上一樣,不但甘鳳池的身軀不動,他的腳丫子反倒生痛。但他仍然不服氣,說:「你還有什麼說的吧!跑到我們這裡來揪住姑娘,小子你有錢嗎?有錢也得先回家去換一身衣服。瞧你那鬍子……」 甘鳳池卻正色說:「聽我說!我甘某向來不到這種地方,今天我是看見她真是一個好女子,不該在你們這裡,所以才來的,想把她帶到我家中……」 花胳膊說:「嚇!憑你這長相,還想從這兒接人從良呢?可是你想接人,先得掏出銀子來。」 甘鳳池慷慨地說:「銀子我想法子借來給你,你要多少我給多少。我接她出去,不是想作別的,是想叫她做我的妹子,在家裡伺候我母親。」 花胳膊嘴一撇,說:「看不出來,你倒是個孝子,乾脆叫你的娘也上我們這兒來吧!」 他這句話,可真招惱了甘鳳池,就如同是觸了虎須一樣,當時甘鳳池大怒,眼睛蹬起,大喊一聲:「胡說!」 就像空中響了一聲劈靂。同時他的一隻手抓住了花胳臂老六的後腰,花胳膊還要掄拳打他,卻被他一摜,就整個從樓上扔到了樓底。這時,有許多人齊聲驚喊:「哎呀!」 蝴蝶兒卻依然掙扎著嚷道:「快放開我吧!你把人都摔死了,還不快跑!」 甘鳳池卻將她的身子高高舉起,扛在肩上。蝴蝶兒依然手腳亂動。這時,那幾個夥計都跑了,喊人去了。金婆直叫喚:「這還了得!這不是沒有王法了嗎?寶貝兒們,你們可千萬別出屋子!各位老爺們可別看熱鬧了,快點進屋裡去吧!哎呀!甘鳳池!難道一個窮賣藝的有點名聲的甘鳳池,就沒人敢惹,也沒人敢管嗎?」 她由樓上跑到了樓下,張著兩隻手嚷嚷。這時候,樓下的人倒是不少,連外面的人也都擠進來看熱鬧。那掌班的花胳臂已經摔得半死,被人扶起來,還不住的呻吟,說:「快去報衙門!快去報衙門!」 金老婆兒當時就叫人去報官,可突然被一個人擋住了。 這個人是才進的門,長身子穿的是閃閃的綢緞,有些鬍子,年紀約有四十餘歲,一看這模樣來歷就不小,身後邊帶著四名小廝,全都是青衣小帽,一樣的打扮。這個人就擺手說:「你們都要靜坐!我認識甘鳳池,我到樓上去看看他。」說著一直朝樓上走去,金老婆兒戰戰兢兢的,心說:這是一位官老爺呀!官職還一定不小。她於是趕緊跟在後面,又上了樓梯,說:「哎喲!老爺還是請你到那邊屋子裡去坐吧!別惹那個姓甘的,他有力氣,又不講理。」 這位老爺卻一言也不發,腳步輕快而有力,他先上了樓,就叫著說:「鳳池……」 甘鳳池因為樓下的人太多,便肩扛著蝴蝶兒,正要由那樓窗跳出去。也許是想一下跳到秦淮河裡浮著水再走。驀然聽得這人一叫,他當時就怔住了。這人又說:「你這件事辦的不對,快把人家放下!」 甘鳳池當時就把蝴蝶兒放下了。 蝴蝶兒這時頭上的釵環都掉了,她哭泣著,頭也發暈,腳也發軟,她斜臥在樓欄杆旁,仰著流了眼淚的臉兒去看這人。 她感到非常的驚訝,因為這人說話的聲音,是北京的「官話」,跟那黃四爺(允貞)幾乎是一樣。不過,這人比允貞的說話聲音更顯出有威力。她不由得就趕緊用袖子擦擦眼淚,借著燈光去細看。見這人鼻高而且鉤形,雙目有棱,炯炯放光,真和一隻神鷹相似,而他的鬍鬚也襯托出他的威儀。他只用兩句話,就把那力大無比的甘鳳池,完全給鎮懾住了。甘鳳池一聲也不語,就好像他的僕人似的,那樣聽從他。他又說:「你走吧!今天的這事我也不怪你,明天你到我那裡去,有什麼話再對我說。」 甘鳳池答應了一聲,垂著鬍鬚,低著頭,既懊喪又畏懼的下樓去了。他一下樓,許多的人都趕緊躲開。他又瞪起眼來,忿忿地說:「這回事,不許你們胡亂批評,我甘鳳池也是好漢子,今天來到這裡是為救那個女子。可是她不明白。她想錯了。只有年二爺知道我。我沖著他,我現在先走,明天我還要來!說著,昂然地、又抑鬱地走出去了。」 這時,樓上的金老婆兒趕緊向那位老爺道謝,並笑著問道:「老爺貴姓呀?」 那四個小廝之中,有一個代替他回答說:「這是年二爺!」 金老婆就趕緊拜了拜,說:「哎呀,年二老爺,我眼真拙,大概你早就來過吧?您認識的是我的哪一個寶貝呀?」 小廝在旁邊說:「我們老爺幾時到你們這兒來過?你別胡說!今天我們老爺是從這門口兒過,要不是聽見這兒嚷嚷甘鳳池,我們還不進來呢!」 金老婆說:「哎喲!敢情那姓甘的也是老爺手下的人哪!我們可真沒得罪過他,他那個人,今天作的事太怔了!我這個寶貝兒叫蝴蝶兒,她本來是個小孩……」 這時蝴蝶兒已經扶著樓欄杆站起來了,她掠掠頭髮,又擦擦眼淚,不住的看這位老爺,而同時這位年二老爺也不住的看她,金老婆兒聰明,趕緊就說:「我給您找間屋子吧?請年老爺坐著歇一會,讓我們蝴蝶兒姑娘服侍年老爺喝一壺茶,給年老爺道謝!」 年二爺沒有表示不願意,於是金老婆兒就趕緊給找屋。 蝴蝶兒本來自己沒有屋子,這是臨時金老婆給借的嫣香的屋子。嫣香的客早就嚇走了。此時嫣香先陪著,她是一個新出名的妓女,她豔麗得跟一朵花似的,她這屋子也錦繡得像一座花房。然而這位年二爺卻一切不看,一切不理,坐在椅子上似乎很發急的等了會。那洗乾淨了臉,重擦好了粉,再梳好了頭的蝴蝶兒,穿的是嫣香的一身衣裳,玲瓏嬌小的才姍姍走來。 此時,金老婆兒不單殷勤的伺候年二老爺,還抓個空兒,出去要招待那四個跟來的小廝。小廝都站在屋門外等著。其中的一個說:「你不用應酬我們,你只好好的伺候著我們老爺吧!可要小心一點,我們老爺的脾氣可暴!」 金老婆兒一聽這話,不由得很害怕。同時她仔細又一看,幾乎嚇掉了她的魂。原來這四個一樣打扮的小廝,在青坎肩下面,都系著青絲帶。那帶子上是每一個人都帶著小刀一把。金老婆不由得身上打哆嗦,趕緊又進了屋,就見嫣香往屋里間去了。蝴蝶兒正在陪著二老爺說笑。這位老爺也直笑,好象一點也沒有脾氣,並且從懷裡掏出一塊——至少有二兩重黃澄澄的金錠,向桌上一放,說,「老婆兒!你把這個拿去,給那個剛才被甘鳳池打傷的人吧!」 老婆兒心裡喜歡,手可連連擺著,俏聲的說:「哪用得了這麼些個?就是把那花胳臂摔死了,他也不值這些金子呀!」 旁邊蝴蝶兒卻皺著眉,不耐煩地說:「媽媽你就收起來吧!」 金老婆又連聲的答應著,兩隻手哆嗦嗦地把金子拿起,又到了里間,把那因為人家不理她,惹得她直生氣,把整個屋子都讓給了蝴蝶兒,心說:隨她去吧!反正我已有了這錠金子,什麼我都不管了!這位老爺,真還不知是一位什麼老爺呢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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