遊俠英雄傳(70)_蹄風

七〇

　　袁無愁就是明末薊遼督師袁崇煥的後代曾孫，他的父親昔年在閩侯鏢局給清廷派來的俠客——鐵指禪陸虹用鐵念珠貫穿了腦子，當時靜因老尼的師傅黃梅居士，便把袁無愁送到北方來，交雲中劍王維揚撫養、但後來清廷還是三番四次派人跟蹤，王維揚和一班俠士都曾拼生死地保護著。

　　這時袁無愁已學得一身本領，王維揚作他親兒一般，給他娶妻延嗣，生下了女兒纖雲。

　　有一晚，袁無愁去了五臺山白鹿苑，他的妻子又給刺客殺死了，第二天還跟尋到五臺山上去，幸得王維揚和鐵鷹子陸元華兩人合力把來人殺退。

　　那時白鹿苑的主持就是有名的「七十二擒拿手」法洪和尚，他有一個武林至交，在雲南深山裡修練，便修了一封書，遣袁公子前往暫躲一時。

　　且說袁無愁把頭髮剃去，改扮僧人，沿著大道南下，他雖然年紀不小，可是從來未曾單身出過門，又沒代步的牲口，因此走了一年，才入到四川。

　　他走近冕甯附近時，那處都是彝族居住的地方，山高嶺峻，預算再走十幾天，便可到達雲南境內了。

　　那天他在一間破廟裡過了一夜，廟裡只有個老道士住著，老道窮得兩餐不飽，每天都是拔些野菜充饑，見袁無愁是漢人，便對他說：「師傅，這裡再過便是彝族人的地方，他們對漢人向來仇視，而且部落裡也不時互相攻擊，漢族商人走過的，每每給他們搶掠一空，去年守卒撤去了便沒人敢從這條道上走了。師傅還是改走別處去罷。」

　　袁無愁合什謝過老道的警告，心裡一想：「如果繞道別處走，便要轉過貴州，從畢節進到宣威去，這路程要多走幾個月，我想彝族人雖然有些未曾開化，但對我這出家人總不會加害罷。」當下他便折入土人的地區去。

　　那些彝人本是雲南的土著，但因歷代給漢人驅逐到深山，離開文明社會太遠，各部落不能團結，時常因小故械鬥，叫作「打冤家」，往往一打就是幾代。

　　族裡仍是迷信鬼神，巫師掌握無上權威。

　　酋長也是由族裡的地主富農世襲，其餘大多數彝人，長年只得一塊布裹著身體，生活是非常困苦的。

　　袁無愁走到將近黃昏，山路愈來愈險惡，野草沒脛，蓁莽叢生。

　　忽然看到一株樹幹劈開了一幅，上面寫著四個血字：「死亡鬼域」。

　　袁無愁心裡打了一個突兀，再行下去，四處山頭都沒個人影。

　　前面又有些東西映進眼簾，他當堂打個寒噤，原來樹下吊著兩個屍骸，給山風吹得搖搖擺擺，那屍體的頭顱已給蒼鷹啄得露出天靈蓋骨，他不免感到心寒。

　　那時暮色四合，山風漸起，野草蕭蕭，自念走了大半天，難道轉回頭去，只有壯起膽來繼續前進。

　　當他走近山坡，又看到有兩匹死馬倒在嶺上，鞍轡還在，只是沒有人跡，他看了非常疑懼，猛然見一群餓鷹在空際徘徊，循著找去，矮林裡一聲響竄出幾條黑影來，袁無愁立刻一掣寶劍，那東西卻是幾頭野犬，見了人聲便飛奔去了。

　　他看看林子裡似有人站著，拿劍挑開樹葉一看，真是觸目驚心，有兩個脫了衣服的死人，給長矛貫穿了胸膛，釘在樹身上，那兩死屍的面目，凸眼吐舌，滿臉鮮血，好不怕人。

　　袁無愁把劍放回鞘裡，暗想自己從童年起，至今身歷無數危險，如果要死的也已沒命多時了。

　　如今更有武藝傍身，怕的什麼！何況往雲南的路程，十停已走了九，難道便會轉回去嗎？

　　日落西山，面前仍是荒山重迭，連山神土地廟之類也看不到一所，莫說要找宿頭了。

　　他打算扒上樹去宿一宵，正在那時，遠遠有兩點白色的影子，飛奔下山來，袁無愁暗念：「強人來了」。

　　連忙躲在樹林後面，氣也不敢喘。

　　瞬眼間，那兩個影子走近了，暮色朦朧底下，只看到是兩個黑頭白身的東西，行得非常迅速。

　　他心裡不免駭怕起來，這東西究不知是人是獸，便伏到草地上。

　　耳邊一陣風聲，那兩團東西折向東便去了，幸而沒走過他的身前。

　　袁無愁驚惶稍定，便不敢再往前走，他決定扒到大樹上歇一宵，明天再作打算。

　　約莫過了兩個更次，袁無愁正在樹上打坐養神，耳畔又聽到風聲由東傳來，他開眼一望，只見遠遠兩點火光，飛行迅疾，刹那間便走近他伏匿的樹下，他定晴一看，原來是兩女一男，那女的頭頂纏了烏布，身穿白裳，手提兩盞風燈，看去像是彝俗的少女；那男的是個穿漢人服裝的老者，全身作道士打扮，鬚髮銀白。

　　他們三人都是開展夜行小輕功，如飛趕路。

　　那道士忽然停下步來，對兩少女說道：「拉娜有人伏著！」

　　一轉身便向袁無愁躲的地方走過來。

　　袁無愁一驚，立刻縱身一跳，忽然覺得天旋地轉，身子晃了幾晃，不知那時飛來了一根繩子，緊緊地把他套著；那少女手裡一拉，立刻把他牽到他們跟前。

　　兩個少女回頭向老者說道：「師傅，是個禿賊呢！」

　　老道看了一眼，應道：「把他帶回去，看看是否奸細。」

　　那少女每人執著一端繩子，用力一拉，繩子便挺直起來，活像一根竿子，把袁無愁扛著，一路飛奔進了山谷。

　　轉入山間，面前出現了一排排的土房子。

　　少女和老道走到一間高大土屋門前，推門進去，土炕上坐著兩個人，一老一少，見了老道立刻起身相迎。

　　那少年男子接過了女子手上的繩子，略一拉動，袁無愁便脫了綁，但屋裡早已走出幾個壯漢來，持了刀矛，把袁無愁押到一間土屋裡關著。

　　袁無愁躺身禾草上，聽見剛才的老道和幾個男女說著話，似乎是談說自己的來歷。

　　只聽出什麼「史雲程奸細」幾個字。

　　又微微聽到老道說：「一會如果沒有拿到同黨，我們便審問一下罷。」袁無愁心裡，這時才覺得鎮定一點。

　　不久，門開了，有人送些茶飯進來，剛才的少年也跟進來把他看了一眼，說道：「和尚，你識相的便不要逃走，回頭來我師傅要查問過你是不是奸細，如果沒關係的再把你放走。」

　　袁無愁聽了，只是默不作聲。

　　這裡的彝俗的部落，就是昆明孟葉鏢局小巨無霸孟葉的原籍家鄉，孟葉自從給史雲程用穿雲掌傷了人身三十六要穴之後，成了殘廢，孟葉的父親，是彝族部落裡的酋長，他只生了孟葉一個兒子，見孟葉給同門所害，自是悲憤萬分。

　　孟葉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，知道了立刻便去昆明找史雲程報仇。

　　恰巧升宵道人也來了昆明，一氣便病倒了。他見孟葉的兒女到來，更是傷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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