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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一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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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忠果然神智複清,想起往事,恍如隔世。 真人問過他的姓名經歷,知道他受到莫大的刺激,便教他每日念誦道德經,等呂忠心情平靜下來,才每夜在嶗山星斗之下,給他演繹莊子南華經的道理。 呂忠是個讀書人出身,不久也就開悟了宇宙間的妙諦,作了上清宮道侶,真人見他姓呂,因此替他改法號叫「景陽」,大概是要景仰呂純陽的意思罷。 滅法真人把衣缽傳給呂景陽,還把齊魯地方盛行著的無極劍法授給他。呂景陽因為半途習技,氣勁和輕功本領,還沒能升堂入室。 那時國內緇衣黃冠之流,多數崇信神學,這就世傳的白日飛升,煉氣換形的玄妙學術;修這一門功夫的,初步就是研究藥石,燒丹煉汞,和打坐功夫。 做到了元神出竅,冥遊太空,然後把天下間吸收了日月精華的靈藥,煉成長生丹,補助人體機能的缺憾。 道理是有的,但靈驗與不靈驗就沒人知道了。所以一些大的道觀裡,總收藏有這一類的秘籍寶藉。 這一派所持的和那些念咒焚符,專講禁咒術的道法又不同,而上清宮主持只屬於前一類的。 呂景陽在上清宮幾年,耳濡目染,閑常偷看秘籍,給他一一記下來。他念到亡妻沉雁,便想能夠和她的靈魂相見一面。 他日夕遐想,夢魂顛倒,不久便懇求滅法真人准他下山,回到江蘇去祭掃沉氏的靈寢。 往日對於祭掃是一件大事,呂景陽來到上清宮已將近八載,真人只得答應他離開嶗山。 呂景陽回到徐州,找著沉氏停樞的地方,那知看厝人見他多年沒有來過祭掃,已把靈樞移到山裡的厝房去,那處是城外荒嶺,人跡少到之處,野狗出沒,厝屋是石建的,專用來停放一些無人認領的靈樞,閑常永遠鎖著門,倘日久有人尋到,那城裡管厝的只給他一把鑰匙,由認領的人自行入山去營葬。 呂景陽依著管厝人指示的地點前往,但見一片荒山,野草離離,未屆日暮,已是滿山陰沉,白楊搖曳,烏鴉亂叫,一種蕭索景色,令人毛骨悚然。 他把厝屋的門打開,屋裡昏暗如暮,蛛絲滿布,塵埃層積,屋角竄出幾頭巨鼠。 呂景陽沒有半點駭怕,他注視屋裡擺放著的幾具靈樞,果然給他看到了一具棺木,寫上「維揚呂府沉夫人靈柩」幾個字。 在清一代,婦人死後多數寫上恭人宜人孺人等稱呼,不過呂家要表示不仕滿清,所以只稱夫人。 且說呂景陽抱棺哭了一回,便下山去,購了一批建房子的器材,找了幾家承建商,都沒人答應替他到山裡建房子。後來還是出重工資,雇了一些閑漢跟他到山裡動工,過午便要下山。 這樣終給他在厝屋旁邊建了一所土屋,把沉氏的靈樞移過來放在屋角,他獨個兒留居山裡,也不怕荒山寂寞,狐鬼迷人。 若在別人,在這樣的環境裡,就算膽子挺大的也怕住不上半天,但呂景陽為著紀念愛妻,早已置生死於度外,他並不是倚著有武技本領防身,而是憑他的一點精誠,狐鬼也要退避三舍。 世間如果真的有這樣真情的人,雖然行為有點似屬愚昧,但金石不渝,生死不異,是值得敬重的。 他就是這樣一住數年,每月只下山一次購買些糧食燭火的東西,好在他已漸漸煉成辟轂,初時還要三幾天吃一些饅頭,過得年餘,每天只吃點蔬果和喝上冷水便活得了。 一天晚上,月明如晝,照得荒山裡一片白色,他到屋外去練了一回劍法,忽聞身後似有悉索的聲響,覺得人影一閃,回身看時又沒見什麼影跡。 他心想:「難道沉氏的靈魂真的回來見我嗎?」癡想一會,入屋照常向沉氏靈前默禱,打坐養神,他每夜裡都如此,當作睡眠。神智模糊當中,屋門掩開,他忙抓起劍子,待要喝問,一陣風吹了個白衣少婦進來,正是沉氏,舉動像她生前一般。 呂景陽喜出望外,他起來拖住她的手,黯然的道:「雁妹,我想得你好苦,以為今世都不會再見你了,誰想……」 他說到這裡,沉氏雙眉低鎖,淒怨萬狀,突然把他的手摔開說道:「郎君元神太盛,使我走近來身體如同受到烈火灼著一般。」 她邊說邊退後幾步,背著燭光坐下來。 呂景陽只得隔著和她訴說別離,沉氏掩巾垂淚,說她無時不思念著他,這幾年來深感他到荒山來陪伴,使她的靈魂重新有著溫暖。 呂景陽和她久別乍逢,心裡有無限要訴的話,但不知從何說起,便問她為什麼到現在才來相見。 沉氏漸漸回復了笑容答道:「妾身長日都伴在郎君左右,只恨人鬼殊途,郎君又是個修道的人,神氣旺盛,令到妾身陰魂受到禁格,沒法顯靈。」 呂景陽聽得心花怒放,問她能否每夜到來相陪,好慰解自己的寂寞。 沉氏又道:「呂郎,妾身這番到來,就是要和郎君小別。」 呂景陽吃了一驚,忙上前牽衣問道:「雁妹,我花了這麼多的日子才能見你一面,怎麼又說要和我分離?」 沉氏答道:「呂郎有所不知,我自從給郎君一點精誠,沒有被遣到輪回去,如今玉旨下來,派我到南嶽山麓的娘娘廟去,做個侍者,所以特地顯靈與郎君最後一面。」 呂景陽這時又驚又喜,沉氏又道:「妾明日便要往南嶽去了,郎君目前道術還未深,將來練成元神出竅,便可時刻相會了。」 呂景陽記著她的說話,屋外夜風怒號,沉氏已牽裾欲行。呂景陽依依不捨,沉氏臨別把一枚玉環遞給他,微風吹送,燭光驟暗,瞬眼間已失沉氏所在。 書中交代,呂景陽所見到的,實在非狐非鬼,也非做夢;沉氏所說的一番話,不過是胡謅的謊言,其中自有一些隱秘。 *** 呂景陽驚覺起來,神智複清,看到屋門仍然掩上,燭火未熄,分明不是做夢。他揉著雙目站起,眼前一聲微響有物墮地,拾起一看,正是剛才沉氏交給他那一枚玉環。 他記得這物是沉氏殉葬的東西,當日自己親手放在棺裡,這樣看來,沉氏的靈魂的確來過了。 他忙走到沉氏靈前,再三默禱。念到她臨行說過,明天便離開此地,往南嶽娘娘廟做法座前侍者。那麼,今後沉氏的靈魂也不會留在此間了,他打算摒擋下山,到衡山去看看。 過兩天,他把沉氏靈樞下葬,收拾劍囊下山,向南嶽前去。不日已來到湖南衡山,山麓果然有間娘娘廟,供奉的是金花娘娘,廟宇正粉飾一新,金花座前兩個侍者,都是新塑的,栩栩如生,其中一個有幾分像沉氏的相貌。 呂景陽信步來到廟後,掌香火的原來是個老尼姑,她一見呂景陽,向他打量一番,便問道:「道長是呂景陽大法師嗎?」 他當堂一愕,心想:「我的外表只像個乞丐,鶉衣百結,蓬頭垢面,她怎會看出我是個修道的人,還曉得我的名字?」 於是作禮問道:「師傅為什麼曉得貧道的姓名?」 老尼答道:「道長,這裡半月之前,金花娘娘向老神托夢,說天庭多派一個淨壇侍者到廟裡來,著老衲多塑一個金身。廟裡原來只有一個侍者的,所以一齊造過新的。這還沒算靈異,幾天前老衲又夢見一個女子,說她就是新來的侍者,生前姓沉,配夫呂景陽,現在是個道侶,不日會到廟來相訪,著老神招待。」 老尼說罷又指著左邊的泥像道:「這個便是沉夫人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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