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蹄風 > 龍虎下江南 | 上頁 下頁
一三八


  前回敘到神劍手李來風聽甘碧說:冒蓮相信康清的話,趕往杭州保叔塔救她的兒子,知道冒蓮中了康清的圈套,便授計甘碧留著把康清擒獲,李來風即日和王雪蓮趕往杭州,希望能追上冒蓮。誰想冒蓮起程已幾天,二人只有日夜兼程,這天來到蘇州城的楓橋,橋在閭門之外,橫跨運河,離寒山寺不遠,這寒山寺和楓橋都在蘇州西門外,經過詩人張繼寫的「楓橋夜泊」詩「月落烏啼霜滿天,江楓漁火對愁眠,姑蘇城外寒山寺,夜半鐘聲到客船。」變成為名勝古跡,留傳至今。楓橋是來往南北必經的大路,臨河有許多酒肆,供來往客人停驂小飲。剛巧雷火真人和司馬長纓在楓橋下馬,要找一家食店草草裹腹,再度登程。二人下了馬,一看路旁幾家茅寮,都有酒肉應客。每家店戶屋旁空著大塊曠地,樹蔭濃密,給客人拴馬。

  長纓拉著馬一望,面前一家名叫三閭居的,店後臨江,明窗淨几,座頭也頗雅潔。便對雷火真人道:「道長,先進去找到座頭,讓我拉馬到那邊拴了,再進店來。」說罷接過老道的馬韁,拉著二匹馬轉過屋旁去了。雷火真人正想走入三閭居,便聽見橋上蹄聲得得,放眼望時,正有兩騎人馬走過橋上,前行的頭戴斗笠,兩頰短髮,身披外氅,長劍露出劍把,後隨一位中年婦人,頭裡蝴蝶花巾,豐容盛發,背披玄色披肩,腰間一口短劍,神氣清秀,雙目光輝正掃向橋下來往行人。

  老道大吃一驚,認得這女子是密宗女俠王雪蓮,當堂冒出一身冷汗,還幸路上來往人多,連忙轉面過去。心想:糟了!正是冤家路窄,看王雪蓮的樣子,也要在這裡歇腳的,我不能教他們夫妻碰上,這番如何是好?一邊將身縮到店旁樹下,詐作寬了褲管(注:往日褲腳多的束上的)俯身整理,偷眼看時,前行的漢子果然跳身下馬。

  老道一急,連忙走到那曠地的盡頭,在屋後的馬槽見著長纓,剛把馬拴上。雷火真人低聲喊叫「司馬官人!」長纓見他愴惶走來,忙道:「道長怎不進店去?外邊發生甚事?」老道騙他道:「我們快走!官兵來搜查了。」長纓詫道:「什麼事?」老道一邊解下馬韁,答道:「聽說是禁衛營追蹤那天偷進保叔塔賊人來的,剛才已有隊兵勇進了隔鄰的店子。」長纓道:「伯什麼!十個來時作他們五雙。」老道扯著他道:「官人,不要阻了行程哪,我們明天便要趁船,離開這裡再說吧。」

  司馬長纓急著要趕往取回自己的骨肉,當下給老道連聲催促,只得接過馬韁,匆匆便走。雷火真人不敢經過三閭居店前,看見店後一道籬門,可繞出外面去。便引長纓沿著人家屋後隙地折返大路,這裡離三閭居已遠,才敢上馬。長纓怎會知道千里追尋不得一見的愛妻,竟和他近在遲尺呢。

  王雪連和李來風因急著趕路,只把馬停在店前,二人走進三閭居,揀了一副臨窗座頭,剛好坐下,王雪蓮瞥見店後籬門外面,有二個人拉馬走著,其中一個很似長纓,心中一動,正想離座走出看看,忽見那人破頭巾下,露出兩鬢斑白,背也微曲,心裡不覺笑道:「長纓兩鬢那有白鬢?更不會如此衰老,日夕在處思念,才會不時幻出他的影子來便了。」想念間那二人已轉入小弄去了。誰料他看見的背影果真是她的丈夫司馬長纓呢。

  且說王雪蓮這天在楓橋下酒肆和長纓錯過了觀面的機會。她和李來風草草吃過一頓,便離開三閭店,馬走如飛,即日變趕到西子湖畔,李來風對這裡形勢最是熟識不過。這晚三鼓過後,二人換上了夜行衣,一路展起輕功,撲奔西湖,保叔塔的影子屹立在夜色中。王雪蓮道:「李大俠,你猜冒師姊來到沒有?」李來風道:「照算行程,她應該趕到了,不過我很替她耽心。」王雪蓮道:「你思疑康清的話完全是假的麼?」

  李來風哼出一聲道:「不只是假話,而且是一個可怕的圈套,你的好高足端的厲害非凡,比他的爹乾隆還更險毒。」王雪蓮愕然道:「叔叔怎麼罵到侄兒身上來啊!」李來風道:「那不是嗎?當年若非你作了福安康的開山師傅,這小孽種的根基未必會如此了得,能夠三五年間傳得了孟麗絲的衣缽,我前次在萬壽山上,也曾領教過這野種的本領,端的能學上七分天山派的武功。」

  說話間已抵山麓,忽見遠處一條人影如飛奔來,在矮樹林中乍隱乍現。王雪蓮夜視稅利,一看便道:「那夜行人是個女的。」李來風也道:「來人夜行輕功怕似武當的一派。」王雪蓮急道:「很似卓小妹的身形……」二人立刻迎上。那女子已見到前面有人,聽到李來風叫出兩聲口哨,當堂竄入小樹林裡,李來風道:「她曉到我們是同道朋友了,正等我們前去見面。」

  原來這女子是卓明珠,上次跟陳家漢回到錢塘,因乾隆對陳世倌祖孫二個已起了猜疑,陳家漢怕累了全家,暫時伏隱家中,只著卓明珠夜裡出來探消息。當下卓明珠見是王雪蓮李來風來了,不禁大喜。便道:「乾隆的禦舟還未開到,兩位趕來定有別故。」王雪蓮沒暇細說,問道:「妹妹有探到我師姊冒蓮的消息?」卓明珠詫道:「冒姑姑來了麼?」李來風便把冒蓮來救她的兒子經過,草草說出。卓明珠道:「怪不得兩天以前,保叔塔下佈滿大內武士,誰知周家兄弟關在塔裡,可是今夜情形卻有不同!」李來風急道:「怎麼不同,侄兒探行什麼好消息?」

  卓明珠道:「沒什麼消息,只是守衛山下的武士都撤走了,只留著幾十名兵弁,看來冒姑姑已來過這裡,白振那廝知道洩露了秘密,便把周家兄弟帶走,因此防守也疏了。」李來風道:「只怕不是如此,我耽心冒蓮已墜進了陷阱。」王雪蓮問道:「李叔叔,這話從何說起呢?」李來風道:「康清奉命把冒蓮賺來,所以白振早把周家兄弟移來關在塔裡,如今冒蓮上釣了,恐怕有人跟蹤到來又急忙把周家兄弟關到別處去。」王雪蓮道:「只望不是如此,我們還是到塔裡看看吧。」

  當下由卓明珠引路,越過山麓兩道防線,都不見有人把守,一直到了保叔塔下,只見轉牆的門打開,守著七八名兵弁。李來風長劍出鞘,首先行進,那些小卒給剁翻了三個,其餘的都拋去大刀,跪地求饒。王雪蓮道:「叔叔饒過他們!」李來風喝道:「饒你們也行,快引我們到塔下地窖去!」這些守卒驚惶地道:「爹爹,塔下沒有什麼啦,犯人已於今早帶走了。」卓明珠叱道:「我們不管,要命的快些引路。」

  守卒戰戰兢兢地提著風燈,把三個引到地道進口,堵塞的石塊已移去。卓明珠用劍指著守卒先行,一路人到地窖,那裡也有四名守衛,給守卒喊出,瞧見李來風三個手裡劍光,霎時驚的發軟,卓明珠喝令他們面壁蹲下,拿劍指著。李來風王雪蓮拿著風燈,走進地窖,入口的鐵門已開,落了窖裡,一陣潮濕氣味,放眼望時:入門處一道千斤閘擋著,離地不夠一尺,給一根折斷的門閂頂著。因此沒有沉到地面。王雪蓮提燈一照,當堂叫出一聲,原來千斤閘下,地面露出一灘血漬。李來風道:「看看裡面有沒有人?」

  二人爬過千斤閘下,一看窖裡空無一人,地面散亂著禾草和一些鐵鍊。李來風細看一番,地窖建在塔基下層,四面石牆,牆頭有碗口大的通風小穴。攀著穴口一看,那裡有幾個指印,不覺道:「冒蓮一定來過了。」忽聽王雪連叫道:「叔叔快看,這些字是誰人寫下的?」她正蹲在牆角下,拿燈照著。李來鳳立刻落到地上,只見牆根有兩行血字,忙念下去道:「娘為救我兄弟,重傷千斤閘下,幸得司馬叔叔同來,救娘出外,上蒼可憐!願娘得救。」下書「複明複漢用娘血書此,以志復仇。」

  王雪蓮聽他念畢,便大叫一聲:「長纓也來過這裡!」李來風也覺詫異,望著那血字道:「真是出奇,長纓怎會和冒蓮來此?」二人忙翻千斤閘外,到外面抓著那些守衛一問,他們也是茫然,因他們原是守衛山下的兵卒,只知昨夜有一男一女偷進塔下,後來都給逃去。今天一早,白振親自到來把囚犯帶走。王雪蓮急著要找長纓,便道:「我們到外面打探吧,長纓已救出冒師姊,或未離去。」

  三人乘夜離開保叔塔,卓明珠對六橋天竺名勝走遍不少次,當下便道:「這裡前去,只有上天竺山的一路最為僻靜。」大家一起向上天竺走去,沿路察看,一直找到天明,只見中天竺山上,石徑點點血漬,尋至一處草坡,血漬不見了,卻有一個新刨的土坑,坑上堅了一根削平的樹幹,木上用劍割了一些奇怪的字句,寫道:「帽子沒巾,荷花結子,某日殉難,埋骨於此。」

  卓明珠立刻喊道:「不好!冒姑姑死了,上兩句分明是暗嵌著她的名字,帽子沒巾就是冒字,荷花結子是蓮字,合起來不是冒蓮昨日殉難,屍骨埋在這處麼?」一看老俠李來風已望著新墳流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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