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蹄風 > 龍虎下江南 | 上頁 下頁
一三四


  一個人在焦急當中,每每亂了方寸。冒蓮誤信康清是幻法神尼的弟子,便不考慮到他的來歷。康清說懂得符咒,冒蓮便相信他真的能夠驅遣五鬼;康清說查得周複明兄弟禁在保叔塔下,冒蓮便飛也似的日夜兼程趕到西湖,更沒考慮到康清的說話是否可靠,只恨自己沒有長上一雙翅膀,不能馬上飛到杭州。

  原來保叔塔也有人叫應天塔,在杭城外葛嶺山麓,面對西湖,背著西溪,當年知雷峰塔矗立湖濱,同屬名山勝地。那時因清主乾隆南巡,而且擇定杭州開設水陸兩擂臺,數月之前,傅恒監督著地方官府,把西湖所有名勝修葺一新,一邊選了湖濱幾處有名的園林,作為聖駕遊玩憩息之所。大內便衣巡檢,早就滿布各地,有些混跡寺院道觀之中,暗中戒備,可是武林中奇人怪客,也同時出沒。平時清靜的西子湖,便頓見熱鬧起來。

  冒蓮不日趕到杭州,誰料她的行動,沿途已給人在後盯梢,布下天羅地網。冒蓮還是未覺,這天她正在保叔塔下逡巡,只見山下路口,豎起幾面文告,寫著「官軍駐地,不許擅進」。山麓一帶,圍著兩重鐵網。冒蓮找到一處矮樹林,輕輕越過,再上一些,又有木柵攔著,佈告板上,大書「闖進禁區,格殺勿論」。冒蓮暗道:這裡原日遊人不少,如今變成禁區,看來我的兒子真的關在塔裡。」正想退出,待夜裡再來,突然嗖的一聲響,草坡下越出四個人來,才知草坡下掘了坑道。那四人全是禁軍裝束,手執大刀,一聲大喝:「好奸細!」便向冒蓮剁過來。

  冒蓮心裡一想:殺了這幾個狗子,豈不打草驚蛇?立刻滾身林下,邊道:「兵大爺饒過,小婦人認不得字,誤闖進來。」急的將身一越,衝破小樹,隱身荊棘裡。那四個守衛想追入樹林,卻給荊棘阻著,便將手裡大刀亂劈。冒蓮乘機溜出林外,越過鐵網,一口氣奔出山麓。心裡道:「剛才不應驚動了他們,還幸他們不知我是誰,今夜再來,定要入到塔裡,瞧個究竟。」

  天色入黑,她跑到湖畔一家茶寮,要了些酒肉,胡亂吃飽,正想回到客寓,換上夜行衣。出到店門,忽地人影一幌,一個人竄過她的身旁,聲音像蒼蠅一般,說道:「阿姨跟我來!」剛聽在耳裡,那人影已在前數丈。冒蓮暗地一怔,心想他的聲音很熟,究竟是誰人?連忙追去。那人展起輕功,像猿猴一般,直向天竺山那邊飛縱,乍隱乍現,瞬已過了中天竺。冒蓮在外細看身形,忽地醒悟道:「他莫非司馬長纓?這種猿猴飛縱,正是孟麗絲教他的。」忙的叫道:「妹夫還不停步,蓮妹妹正找你呢。」

  那人就在澗邊轉過身來,冒蓮趕前一望,仿佛是司馬長纓的樣子,可是憔悴得驚人,只見他衣服殘破,滿面風塵,兩頰鬍子,篷篷如草,頭髮也像久未梳洗,裹在破布巾裡,形似道士。只有他的一雙光芒的眼晴,猶帶昔年光輝,和腰間一口五龍劍,劍把上鑲嵌的寶石,黑夜裡閃出光影。他的背也微彎了,像老了許多,一雙目眶深陷,似是久未入睡,正耵著冒蓮,口裡道:「我的雪山蓮在那裡,你快說!」

  冒蓮知道長纓定是受了很深的刺激,他把王雪蓮叫作雪山蓮,這名字正是昔年王雪蓮跟他下山那時還未改回王家姓氏,玄空法師替她取個名字叫雪山蓮。冒蓮當下應道:「妹夫怎麼憔悴至此?蓮妹正在到處找你呢?」長纓面上還是一般的呆著,帶著詫異似的神色問道:「阿姨不要騙我,這幾個月來,我已去過三音大廟,也上到密勒池,再從青海入京,走遍了運河沿岸,也探不到蓮妹的消息。」冒蓮忙道:「妹夫,我沒騙你,李來風大俠打探到蓮妹真的入京找過你呢。」

  長纓滿布皺紋的面上,當堂露出一絲笑容,仰天說道:「阿彌陀佛!蓮妹真的饒恕我了,阿娘沒有騙我,這番也不枉我走遍天涯海角,到處追蹤,只可惜路上參商,無緣一面。」冒蓮不覺笑道:「你們始終是一對好夫妻,說什麼饒恕不饒恕的。」長纓急道:「阿姨不知,我自從遇到太極手王崇明之後,才覺悟給飛鳳迷惑,因此封金掛印,離開金川城!」冒蓮沒待他說下去,忙道:「這事我都知道了,不過蓮妹沒有即時來見你,或者是另有原因呢。」

  原來冒蓮恨飛鳳已極,欲借長纓之手馬上把飛鳳除掉,便故意出言激動長纓。長纓果然追問原因。冒蓮便道:「妹夫難道不知女人的心事,你愛上飛鳳多年,把蓮妹冷落,妹夫若不把飛鳳除掉,蓮妹怎會相信你是真心悔改呢。」長纓面上頓起羞慚,低頭一想:答道:「我豈不痛恨飛鳳,不過……」冒蓮急道:「妹夫還是舊情未斷吧,怪不得蓮妹來了,也不和你相見。」

  長纓終給冒蓮一番說話,動了殺飛風報復之心。當下問道:「阿姨知道飛鳳在那裡?」冒蓮答道:「你要找飛風,今夜先得答應我一件事,如果事成,我也幫你一臂之力。」長纓心神恍惚,當下不加思索,問冒蓮要他答應幹什麼?冒蓮便把這番趕來救出二個兒子的事情,細說一遍。又道:「他們兄弟當日被擒,都是中了飛鳳母女的奸計,我今番已拼了這條老命,若是救他們兄弟不出,也無面目回去了。」長纓一時仗義之心又起,更想起當年隨甘鳳池上到峨嵋,得到了因之力,才能投身昆侖派學技,如今周複明兄弟已是了因的傳人,想了便一口答應了。

  冒蓮自是滿懷喜悅,二人就在山上計議一番。兩條黑影,在山上乘夜向葛嶺奔去。話休煩絮,這時禁衛營統領白振,接到康清的密報,早已親率碧琅釣叟葛木合、陰陽道姑、木道人,和侍衛策零等來到保叔塔等著。這晚故意放開山南一路,讓冒蓮偷進來,卻想不到同來的還有一個司馬長纓。三鼓過後,冒蓮和長纓一路展起輕功,來到塔下。只見外面建了一道圍牆,像城牆一般,每隔數丈便有一所碉樓,射出燈光。二人伏著看了一會,長纓道:「這圍牆建在前面,連不到塔後,背面是山崖,那裡定有別的進口。」於是蛇行繞到崖邊,果然望見岩石下露出一個圓拱,像個墓穴,原來是個新設的洞口,僅容得一人進入。細看洞裡堵塞著大石,並沒有門。冒蓮嗒然道:「這塊石比台基還要大,怎可以移開?或者這個洞是僧人的骨塔吧。」

  忽聽遠遠有腳步聲走來,二人忙的閃到崖邊伏著。細看來的是兩個人,手裡提著風燈。原來是兩個守衛,他們像從碉樓上走下來,瞬已走到洞門外,其中一個拿風燈回頭一望,然後拿刀在圓拱上一撬,當堂垂下一個鐵環。另一個用手抓著鐵環一拉,便聽到隆的一響,堵門大石立即移開,露出一個高約六尺的暗門,門裡面射出微光,果然是一條秘道。

  冒蓮早已跳出,抓著那人的脖子,閃電般向石牆撞去,當堂腦漿迸裂,連喊也喊叫不出,已是一命嗚呼。其餘一個也給司馬長纓在後一劍刺進,直貫前胸,倒翻地上。二人拾起風燈,一同進入門裡,內面是一條狹窄的地道。長纓看見洞門後也有一枚鐵環,便抓著一拉,那塊堵門的大石響了一聲,依舊把穴口閉塞。冒蓮低聲道:「這地道定是通進塔下地窖去的,讓我燃著風燈,向前探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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