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虎下江南(42)_蹄風

四二

　　▼第十一回　峨嵋初聚首

　　莫臥兒見他說話很是天真，細看他的面貌，分明是個十二三歲的童子，年紀比自己還輕。暗念這小娃不知是誰家的哥兒，或者是山下人家來到觀裡蹓躂的。忽然想到通風穴外，離地面很高，如果沒有一點高來高去的本領，怎能夠掛身穴外和自己說話？想了忙仰首聽道：「小弟弟，我叫莫臥兒，你又是誰呢？」

　　那童子在上「咭」的笑出一聲，伸首進來道：「我今早便曉到你的名字了，我不過故意來問你，看你是否老實，如今你對我道出真名，那麼讓我也把名字告訴你吧，我姓燕，單名一個山字，人家喊我作燕山郎。」

　　莫臥兒不覺一怔！心想：這童子怎會知道我的名字，難道他是清虛觀裡的小道童？便道：「小兄弟，你是清虛觀老道士的什麼人？你跑來看我，不怕受責麼？」燕山郎揺了揺頭，答道：「姐姐問的是這裡的主持道士褚鴻鈞麼？誰個怕這老羊兒呢。」莫臣兒越是納罕，便道：「那麼，你怎會曉到我的名字？今天為什麼要來助我？」

　　燕山郎答道：「姐姐且莫多管，我出來太久了，怕會給師傅發覺，黃昏時候，我再來看你吧。」

　　說了把指頭放在唇上，像告訴她不要出聲，跟著頭顱一縮，便不見了影子。莫臥兒貼耳石牆一聽，外面果然來了腳步輕微的聲，像是兩人走動，從鐵門的一線縫隙細聽，其中一個人道：「你記得替師傅擔早泡茶，聽說他老家人午睡之後，便要到慶雲去呢。」一個問道：「師傅到慶雲庵幹什麼？近年他是不常到那裡去的。」剛才的人答道：「師弟，那不是為了月波師兄被打的事……」說到這裡，已經行遠了。

　　她看看穴外天色，日影西斜，知已過午，外面一片靜寂，只有落葉微響。想起燕山郎剛才說：他不怕觀裡主持老道褚鴻鈞，看來他不像是觀裡的人，但他又怎會曉到自己叫作莫臥兒呢？一刹兒，燕山郎的面貌出現她的腦海中，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，長長的睫毛，親著蘋果般的臉兒，唇紅齒白，他不知是什麼人家的兒子？

　　正在胡思亂想，天目忽然暗淡起來，外面刮起狂風，烏雲飄過，日色無光，片刻降下一場驟雨。通風穴外，樹影婆娑飛舞，給雨點打的沙沙作響。就在這時，聽到有人喊「莫臥兒姐姐」的聲音。舉頭一望，穴外探進一個人首來，頭巾浸濕，鬢旁和麵上都沾滿水點，正是燕山郎。莫臥兒不禁榜道：「你怎麼冒雨到來？如今還未屆黃昏時份呢。」

　　燕山郎一臉喜色的道：「姐姐，我可以把你放出來哩。」莫臥兒聽了他這句話，不知是真是假，一時愣住，答話不出。只道：「你……怎能夠？」忽見燕山郎手裡拿著一枚東西，揣進穴裡來幌了幌，很亭興的道：「姐姐，你瞧這一枚是什麼東西？我從褚鴻鈞那裡盜出來的，你等一會兒，讓我開了這石牢的鐵門。」原來他手裡拿著一枚鑰匙。

　　燕山郎說過之後，回頭四望一眼，一霎兒已不見了影子。莫臥兒又驚又喜，呆著室裡等待。過了片刻，鐵門「的嗒」一響，跟著吱的推開。莫臥兒一躍而前，剛到門邊，門外忽地伸進一條小臂膀來，把她一把從門隙扯出。這當兒，她瞧見面前一個大孩子，身段比她高，散發未冠，頭頂結一小髻，身穿淺綠圓領外裳，鵝黃直綴短襖，粉底小靴，這時已變成個落湯雞一般，通身淋濕。不禁訝道：「你為我弄成這個樣子？」

　　燕山郎未答，傯傯把鐵門關上，回首看看沒人，低聲道：「姐姐到禳星臺上等著，我就來了。」莫臥兒舉頭一望，原來這處是禳星台下的石地牢，相隔不遠，有一道石級透上。連忙閃身牆邊，向石級走去。背後又傳來的嗒一響，燕山郎已把鐵門鎖上，隨後趕來。口裡道：「日裡沒人到臺上來的，我們到那裡躲一躲。」

　　二人沿石級走去，轉了幾個角，到了禳星臺上。這裡離地面十丈，正中是個石壇，壇後豎了一塊石碑，高過人頭，兩邊石座，凹入之處，剛好是個藏身之所。天目豈是雲收雨散，莫臥兒坐下，見燕山郎鬢邊還在滴水，便拿出手帕給他揩去臉上水濕。柔聲問道：「哥兒，你究竟是外處來的，抑是觀裡的人？為什麼要盜鑰匙把我救出？」

　　燕山郎的臉給莫臥兒的手觸到，微微起了紅暈，他接過手帕，一面揩去水濕，一邊聽道：「褚師兄出外去了，所以不用等到黃昏，我便把這枚鑰匙盜到手了。」莫臥兒驚道：「什麼？老道褚鴻鈞是你的師兄？你不怕他回來責罰麼？」燕山郎搖首道：「我不怕，他懷了歹心，要奪取你一口定劍，我不齒他的所為，所以特地到來偷窺一下，瞧你是個什麼樣子的人？誰想你也是個孩子。」

　　莫臥兒聽燕山郎叫褚鴻鈞作師兄，而且又說老道要奪取自己的劍，不覺暗罵，問道：「好兄弟，我的寶劍是給金羅漢奪去的，你怎會知道褚鴻鈞要奪取？」燕山郎把一雙誠摯而明朗的目光，瞧著莫臥兒答道：「姐姐聽我說，金羅漢是我的師傅……」莫臥兒只聽得一句，立刻躍身起來，指著燕山郎道：「你……你是金羅漢的徒兒？我……我走了。」說了轉身便要離去。

　　燕山郎低聲喊道：「姐姐不要走！你不想得回寶劍嗎？」莫臥兒給他一說，當堂止步，又複轉身回到燕山郎面前，見他一臉焦急的神色，便道：「我是你師傅的仇人，你不知道麼？」燕山郎微微點頭道：「我知道。」莫臥兒道：「你既知道，為什麼要救我出石牢？我心裡感激你，心裡也怕你，如今先告訴我，是不是金羅漢叫你前來的？」燕山郎答道：「是我自己要來的。」莫臥兒又道：「你怎麼要這樣做？」

　　燕山郎低下頭，很不好意思的道：「讓我都告訴給姐姐吧，昨夜我師傅到褚師兄那裡，我偷偷地跟在他的背後，他們二人怎樣把姐姐抓起，我都窺到一切了。今早我故意打探師傅的口風，問昨夜褚師兄抓起的是什麼人？他告訴我說：是少林派弟子莫臥兒，又說他實在沒有意把你加害，無非要折辱你一番，消日前的一口氣罷了，誰料褚鴻鈞見了姐姐的一口天下名劍，即時起了貪念，還打算把你刹掉滅口，把劍佔有，我師傅後悔昨天把你的劍奪去，更恨褚鴻鈞昧喪天良，想和他翻臉，卻因自己來到這裡是個客人，因此只好暗中監視著他。我聽了師傅的話，便立心前來救出姐姐，我知道石牢的鑰匙在褚鴻鈞那裡，剛才我詐作到園裡蹓躂，瞧見他傯傯出門，所以便壯著膽子，偷進他的室裡把鑰匙盜出來…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的。」

　　莫臥兒聽了他一番解釋，覺得這個年紀和自己一般的孩子，具有天真爽直的性格，和敢作敢為的勇氣，不禁油然起了感激之心，握著他的手道：「山郎，我永遠會記著你今天對我的幫助，不過，我從前未聽過金羅漢有這樣年輕的弟子的，他離開密勒池還不上一年，怎麼會收了你作門下弟子？」

　　燕山郎笑道：「姐姐不知，我是窮大師給他選的門徒，拜在他的門下，於今還未夠半年呢。」莫臥兒嗯的叫出一聲道：「我知道了，那次在西安酒留人樓頭，我偷聽到他們二人商議收徒兒的計劃，要三年之內教出一個本領高強的弟子，後來窮大師又提出：他替你師傅金羅漢尋覓一個門徒，同時你師傅也替他選回一個弟子，這樣互相代為物色，將來看誰個教出來的本領高強，如今給你提起，我便想到他們的協約了。這樣看來，你自然是窮大師替金羅漢尋覓的弟子了。」

　　燕山郎點頭道：「正是如此，我師傅也替窮大師覓得一個弟子呢，原來姐姐早就知道這件秘密了。」莫臥兒還想細問燕山郎的來歷，忽聽他叫道：「時候不早，趁著褚師兄未回來，讓我替姐姐取回那一口寶劍吧。」莫臥兒驚喜若狂，捉著燕山郎雙臂道：「好弟弟，你說的可真？你怎會知道我的劍放在那裡麼？」燕山郎道：「我自然知道，剛才我不是說：昨天褚師兄的行動，我都窺到了麼？姐姐跟我來吧！」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