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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七


  ▼第三十三章

  在這一生中,李益只是為感情而激動過一次,那是對著鮑十一娘,而且是他正處窮途困頓,跟鮑十一娘打得如膠似漆的時候,他曾經要求過鮑十一娘跟他長相廝守。

  鮑十一娘拒絕了,而且很冷靜地說出理由,使他嚇出了一身汗,的確,鮑十一娘跟他是無法長處的,她有家,有丈夫,有兒子,如果拋棄了那一切跟了他,兩個人都將毀於流言而為世法所不容。

  幸好,那時鮑十一娘比他大得多,也理智得多,分析了一切的可能後果後,拒絕了他。

  事後,他仔細一想,才知道激情之誤人,從那時候起,他對自己的感情處理就十分謹慎。

  什麼都可以憑一時的高興,只有感情,必須要能收能斂。

  像現在,他就控制自己,只為就要開朝視事,也立即就要發表他的新任命,這時候可不能多事,因此他歎口氣:「閏英!你要知道,問心無愧,我行我素這種藉口在別人可以,在從前可以,現在你的身分卻不能這麼任性了,因為我要出任的是禮部尚書,司掌百官萬民的教化,行為天下繩則……」

  盧閏英本來已經自知理虧,李益軟了下來,她也改變了態度,低聲道:「十郎,我知道,但是平表哥已答應幫我們的忙,我總不能不敷衍他一下,何況他那個人,從前雖然討厭,現在穩重多了。」

  「我知道他是個君子。」

  「他的確是個知書識禮的人,再則他在長安的人緣極佳,不像他老子跟叔叔那麼討人厭,像今天在廟裡,多虧他幫忙照料下來,否則我真不知該怎麼辦!」

  「算了!不去談他了,以後注意一點就是。」

  「我已經將他邀到家裡來整理那些卷宗,這樣人家就不會蜚短流長了。」

  「這個主意很好,說閒話的人知道他在我們家裡出入,就不會再造謠了,他肯幫忙嗎?」

  「目前他只肯答應整理出有關我爹的那一部分,我也不好意思過分要求,慢慢再說吧。」

  李益想想道:「他若實在不肯,也不必太勉強,老實話,我並不在乎他們過去的那一些記載。」

  「但能夠多知一點總是好的,十郎,有件事倒是很重要,娘明天要回去了,我怎麼求都沒用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娘若是決定一件事,還是別去違觸她老人家,而且這時候回去也好。」

  「十郎,你怎麼也這樣說呢?」

  李益道:「娘是很看得開的人,繁華最盛的時候已過,見好即收才是最聰明的舉止。再說,她要回去在家中也透口氣,多少年來,我大伯那一房在族中沾盡了風光,現在能多壓壓他們,在娘來說,這是比什麼都高興的事……」

  兩人又說了些閒話,李益才道:「還有一件事,我把浣紗接回來了,要她在娘跟前侍候著,所以先打發她去拜見娘了,明天看,娘如果帶她走,就要她跟了去,否則就叫她在娘的院子裡住著。」

  盧閏英對這一點倒是無所謂,笑笑道:「這也好,本來我為小玉準備了一座院落,那知道小玉竟沒能住進來。」

  「如果把她安了去,究竟身分不對,要是另作安置,也沒那個空處,跟我們在一個院裡,她必定不願意,讓她在娘那兒最合適了。」

  兩個就寢下,第二天,李益去叩見母親,李老夫人果早已準備啟行,母子倆說了一陣話。

  李老夫人沒有別的交代,只說了浣紗的事:「我的佛堂沒人管,菩薩是不能簡慢的,早晚一炷香更是不能間斷,浣紗這孩子很實心,我很喜歡她,就讓她替我照管佛堂的事吧,別的事兒就不必叫她做了。」

  盧閏英聽了這句話,多少有點不是滋味的道:「娘!家裡有的是人手,本來也不會叫她做什麼事的。」

  李老夫人也知道自己這句話交代得的確多餘,因此笑笑道:「媳婦兒!你別多心,我不是怕你會虧待她,你的心胸一向很寬,也不是那樣的人,只是我心裡一直感到對不起小玉那孩子,因此才想到對浣紗彌補一下……」

  她歎了口氣:「你們不信佛,也不講因果,但是我卻在這些年的經課中,得到了一點感應,因果是有道理的,我們虧欠了小玉的,就是欠了她的債,遲早都要償還的,但願能夠用別的方法還掉一點就少欠一點。」

  這個老婦人也的確是心中充滿了歉意,正因為她不讓李益跟小玉見面,所以小玉鬱鬱以終,快死時才見到了李益一面,為了這件事,她日夜都覺不安。

  小玉臨死時,只求能善待浣紗,這個願望,她說什麼也要完成的,所以她又輕歎著道:「浣紗說要跟我回家去,我不答應,年紀輕輕的,跟我去受罪,我於心也難安,所以才要她留下,讓你們好好照顧她。」

  婆婆這樣說,盧閏英自是不能再說什麼,連聲地答應著,而且還矢口保證。

  李老夫人果然準時啟程了,李益夫婦倆隻送出了城,因為明天就要開朝,李益的事情實在是忙。

  李老夫人急急地回去,還有一個原因,那就是朝廷要旌表的問題,有人具奏,是一定會准如所奏的,而且旨意很快就會下來,少不得又是一番熱鬧與榮耀,她若是人在長安,旌表頒到長安,只是身受殊榮,如果頒到姑臧,就得勒石立坊,像這種永久性的紀念,是後世不朽的尊榮,這位老夫人是很有算計的。

  老夫人走了,年也過了,熱鬧也過了,對李益而言,正是輝煌歲月的開始。

  他正式受命拜了尚書,沒有人再反對,在過年的這一段時間內,他從容的部署,已經把阻力完全消除了。

  而且他的工作也忙了起來,一面要接下禮部的一切事務,一面還要著手部署秘探的事務。

  由劉家建立起來的體系,他要慢慢地加以重建,這當然不是件容易的事,雖然他已經作了準備,但是總得把舊有的勢力加以消除,這就比較困難了。

  劉學鍇與學鏞兄弟倆是不會誠心誠意地交出來的,只有就手頭的資料,加上劉平的協助,一點一滴地著手進行,可是叫劉平直接地跟他接頭又不行,因為那是要他出賣自己的父親。

  所以,這個工作只有讓盧閏英去跟劉平接觸。起初是在李益的家裡,但是劉平來了幾天,就被他父親發現了,嚴令禁止他再來。

  沒有辦法,他們只好把地點移到盧方的家裡。

  盧方是劉平的母舅,外甥來探訪母舅,那是天經地義的事,老子也管不了。

  盧閏英歸寧去探探父母,也是名正言順的,所以他們在盧家接觸,碰頭的機會很多,差不多三兩天,總要碰次面。當然這些事是屬於機密性,他們都是在盧方的小書房裡面見面,有時盧方在場,有時盧方不在。

  盧閏英去的時候,總帶了些秘密檔案,然後又再帶了回來,當然也附著一些批註。

  李益像是知道,也像是不知道,他們從不公開談這件事,也不當著人談這事。甚至於背著人在臥房中,也絕口不談,像是相互之間,有一種默契。

  他只是把自己書房中的那口櫃子,隔些日子整理一次,從公事房中帶些新的資料來,把舊的資料換了去。

  像這樣過了半年,終於有一天,發生了一件很微小的事,盧閏英偶而到佛堂那邊去拈香,浣紗正在念經,因為經只念到一半,沒有站起來招呼她。

  盧閏英在觀音大士的繡像前燒了香,磕了頭後,發現繡像前有著一個小小的木制牌位,上面寫著「故主霍小玉永生蓮位,婢子浣紗叩立。」

  這一來盧閏英可就忍不住發作了,沉聲道:「浣紗,這是誰叫你立這個的?」

  「夫人!是婢子自立的,不過已經求懇得老夫人的允許。」

  「老夫人即使允許了,你也得問問我,這個家是誰作主?」

  「現在當然是夫人,不過婢子在進門的那一天,已經求准了老夫人,那時老夫人還在這兒,再說爺有時也到這兒來坐坐。也看見了這個牌位,都沒說什麼,婢子想應該是沒問題了。」

  盧閏英冷笑道:「沒什麼問題,難道老夫人在拜佛時,也供著這個牌位?」

  「沒有,這老夫人走後的第二天才做好的。」

  「那麼爺呢,爺也是朝著這個牌位叩頭的?」

  「爺向來不拜佛,最多上炷香。」

  「好!他們都沒叩過頭,我可叩了頭了,儘管先者為大,但究竟也還有身分的差別,霍小玉還當不起我對她磕頭吧?」

  「夫人言重了,小姐怎麼當得起?」

  「你知道當不起,剛才我叩頭的時候,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,白賺了我三個頭去!」

  「婢子那時正在念經,沒想到這上面去,再者婢子以為夫人是對菩薩叩頭。」

  「我當然是對菩薩叩頭,可是你把小玉的牌位放在上面,同樣也受了我的頭,以後我還要來叩拜菩薩的,每次豈不是都得向她叩頭了?」

  「以後夫人要叩拜時,婢子把牌位移開就是了。」

  「今天你為什麼不移開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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