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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九


  「舅媽也沒什麼,她在盧家一直郁不得志,而我母親又是個容不得人的,平常她們姑娣之間,就並不融洽,只維持個表面上的禮貌而已,十郎接長禮部的消息傳出來,舅媽這下子可得意了。昨天在我家,說了很多話,表面上是客氣,說十郎年紀輕,乍接重任,什麼都不懂,好在前任是我父親,彼此誼屬至親,要我父親多多指點……」

  盧閏英道:「娘也是的,這不是太過分了,十郎的差事也只是說說而已,還沒有定局呢,她就這麼到處去宣揚了,要是沒這回事,那該多糟!」

  劉希侯道:「消息從宮中傳出來的,大概不會假,而且有幾個人想杯葛這件事,在宮門外被尚衣監王公給擋了回來,倒是那些支持的人,都得到了進官去拜年的機會,因此這件事就等於敲實了,看來十郎的確是能幹,會做人,會做事,把宮裡上下內外都打點好了……」

  盧閏英不便說是花了大錢,只得推說道:「那是東宮千歲殿下的特別照應。」

  劉希侯道:「殿下自己也住在宮外的太子府裡,要進宮,同樣要經過叩安傳召,只是沒人敢擋駕而已,宮門口那些太監們是最厲害不過的,沒有足夠的人情是很難打動他們的,而且他們的眼睛裡,只認得一個錢字,十郎能夠把裡外上下都打通,固然是了不起的大手筆,但是也可以見到他的魄力,至少以後他在朝廷上做事方便多了,不管任何事情,他都一定是最先得信的人。」

  盧閏英心目中自然很得意,因為這份光采是她參與的,打點宮中的金子是她的陪嫁,一下子賠了大半出去,這在尋常人是絕對捨不得的,但是她有這份魄力。

  可是目前的情況卻使她笑不出來,皺眉問道:「表哥,你是什麼時候來的?」

  「跟你婆婆一起來的,而且是我去請她來的。」

  「什麼?是你去請來的?」

  「是的,你來的時候,我恰不在家,否則我一定會通知你,別犯了個錯了。」

  盧閏英道:「我做錯了嗎?」

  劉希侯歎道:「在一般的禮數上講是沒有錯,也應該是這個樣子的。」

  「那怎麼又是我錯了呢?」

  「問題就是時間、地方以及物件不對!」

  「怎麼是時間、地方、對象不對呢?」

  劉希侯輕歎道:「表妹,你是個聰明人,怎麼還想不到呢,時間不對是十郎即將拜授尚書實缺,平步青雲,而反對他的人正多,大家都眼睜睜地找他的錯處的時候……」

  盧閏英道:「我爹也是這樣的,他認為這時候可不能做出什麼於禮不合,叫人非議的事,所以才要我到你家去,向姑丈請教一番。」

  劉希侯苦笑道:「表妹!你又不是不知道,兩位老人家對十郎還是耿耿於懷,最希望看他笑話的就是這二老了。」

  盧閏英不禁一陣悲從中來,哽著聲音道:「難道爹是在存心叫我出醜嗎?這是為什麼?」

  劉希侯搖頭不語,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,盧閏英道:「我還是不相信,假如我的做法是合乎體制,別人就找不出我的麻煩來。」

  「表妹!禮制是死的,而且到了現在,也等於是名存實亡了,雖然大體是不變的,但是小節地方往往不能太講究,因皇宮大內,不太講究禮制,歷來皇帝多少都有些破壞禮制的事兒,所以縱……」

  「這……這倒是沒想到……」

  「你當然不會想到,因為你還沒有鑽進這個圈子,我爹叫你堅守禮制,這分明是叫你坐蠟。」

  盧閏英低頭不語,劉希侯道:「還有就是霍小玉跟十郎的事,長安無人人不知,他們認識在你之先,在長安也曾公然出入,而且在兩年前的元夜時,霍小玉他們暢遊燈市,跟賈仙兒露了一手,現在還被人津津樂道,因為這一件事才引出了魚朝恩的伏誅,跟大唐的國祚複振,大有關連,使得更為轟動,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,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你是正娶發室,還以為霍小玉早就嫁了十郎呢。」

  盧閏英低頭不語,劉希侯繼續道:「就算知道內情的人,也正在紛紛談論,因為十郎迎娶之日,就是霍小玉孤苦畢命的時刻,很多人已經在談論十郎負情了……」

  「這……是從何說起,十郎迎娶之前,沒有看小玉是他的錯,那是因為他忙,新婚的第二天,他就應召入宮議事,根本就抽不開身,也就在那天晚上,小玉斷的氣,十郎還是趕上送終的……」

  劉希侯道:「事實真相固不容抹殺,可是流言之禍人,也是很厲害的,連皇帝的事情,都有人搬弄是非,更何況是別人呢?霍小玉抑鬱而死,外面已經在說是十郎喜新厭舊,負情所致,你偏偏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,再當眾來上這一手,不是更為之增加渲染嗎?」

  盧閏英聽得呆了,她沒有想到在這中間還有這麼多的曲折,也沒想到自己的親人長輩,會坑上自己這一著……

  想到這兒,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,只有默默地垂淚凝視,半晌也不作一詞。

  劉希侯又輕輕地歎了一聲:「當時我正好出去拜年了,回家後,聽到我爹娘正在談論這件事,他們得意極了,還準備上你家去見舅父,慶賀用計成功,等著看你跟十郎的笑話呢。」

  盧閏英道:「我鬧笑話對他們有什麼好?」

  劉希侯苦笑道:「表妹,人是很難說的,小的時候對子女百般珍愛,長大了可能會視若路人,我的父母是不用說了,他們滿肚子的不痛快,就是舅父,對你也極為不諒解,說你女生外向,他白疼一場,幫著外人欺負他……」

  盧閏英道:「天地良心,表哥,你是知道的,要不是我在這邊兒扯著。十郎早就把他老人家給整下來了,是他自己顧前不顧後,把路都幾乎走絕了……」

  劉希侯道:「表妹,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意思了,你處在這個夾縫中,本來就是很為難的,要是你顧定一邊,倒也好了,偏偏你又想兩邊顧全,結果反而弄得兩頭不討好,我一直到了消息,知道挽回已經來不及了,為了你以後在李家好做人,我只有到李伯母那兒去,一面說明了我爹地用心,為你解釋,一面把她老人家勸了來,多少也能為十郎挽回一點……」

  盧閏英感激地道:「謝謝你,表哥,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表示謝意……」

  劉希侯苦笑道:「表妹,別說這種話了,我不是為了你感激才做的,更不是為了討好你而做的,我只要你明白我是怎麼一……個人就行了。」

  他本來想說是一片心意的,可是轉念一想。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少婦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,那一份情,縱然可質之日月無私,也不宜在人前傾吐了,因此他臨時又改了口。

  盧閏英當然是明白的,她又能怎麼說呢,而且她還擔足了心事,初來時她很想表現一下,今天李益請她來主持處理時,她就誇下口,說要辦得漂漂亮亮,不落人口實的。正因為如此,她才怕失了禮分,而且自己又不懂,才回娘家去討教的,怎知卻弄成這個樣子。

  劉希侯見她一臉懊惱之色,忙道:「表妹,你婆母面前,我已經為你解說過了,她很明理,不會怪你的,你快去再跟她說一聲吧!」

  盧閏英有點虛怯地,劉希侯道:「十郎最敬服他的母親,有老人家為你說話,才不致誤會,否則你們新婚夫婦之間,因此再出隔閡,反而不好了。」

  盧閏英道:「表哥!你陪我進去。」

  劉希侯笑道:「表妹,我當然可以陪你進去,但是我認為你還是自己去的好,因為你們是自己一家人,什麼都好商量,夾了我這個外人前去,反為不美。」

  盧閏英搖頭道:「不!表哥,有你在,大家都會講個客氣,話也好說一點,再說你也可以為我證明一下,我是一心為了求好才這樣的……」

  聽她說得如此,劉希侯又不忍拒絕,只得答應了,於是陪著她到了後面,賈仙兒正在為浣紗請求將霍小玉的神主移了去,李老夫人看見了盧閏英就說:「這事情我不能作主答應,因為我在這只是暫居,真正當家的人來了,大姑應該跟我媳婦說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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