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紫玉釵 | 上頁 下頁
三五四


  ▼第二十七章

  兵部侍郎劉學鏞在九天后,向朝廷上了乞休的奏章,他才六十多歲,應該還可以幹幾年的,可是他一連告了三天的病假後,終於以體弱多病為由,上了那道奏章,而朝廷也很快的批准了。

  據說原因是他在幾天前一個晚上,聽見外面有聲響,派人出去一看,才見他的貼身衛士何茂雄,被人倒剪雙手,吊縛在一棵大樹椏上,樹下放著一個銀貢盒。

  打開盒蓋,裡面是兩顆首級,一顆是他遣去行刺的馬尚志,另一顆則是李益身邊的妾侍小紅的。

  盒中另外還有一張字條,寫著兩句很耐人尋味的話:「投我以李桃,報之以瓊瑤,三日後,當再來訪。」

  就是那句話,嚇破了劉學鏞的膽,殺死一個馬尚志,他根本不在乎,因為他還有的是死士,但是把小紅的首級也送了來,就使得劉學鏞心驚膽戰了,那表示了李益另有更強的防護力量,根本不寄望於小紅的保護。

  接著而來的消息則是由鄭州傳來那天晚上的情形,馬尚志是被李益自己用箭射死的,而小紅則是李益以通敵之嫌處死的,送回人頭,表示了李益即將採取反擊。

  劉學鏞戰戰兢兢地懷著那一紙警告函入宮,面叩皇帝求援,而且還準備告李益一狀。

  皇帝看了反問他:「這上面兩句話是什麼意思?」

  劉學鏞不敢隱瞞,只好把內情說了,皇帝冷笑道:「原來是你先派人去行刺他的,那麼他反擊回敬也很公平了。」

  劉學鏞連連叩首道:「啟奏聖上,臣不敢如此狂妄,臣不是為私怨而殺他,而是為了國事。」

  「李十郎犯了什麼欺君禍國,必死之罪呢?」

  「有人認為他在涼州擅殺節使,心中不平,誓必欲除之而後快,臣如不照做,恐將邊境不靖!」

  「朕若是下旨殺了李十郎,你能保證邊境能穩了嗎?」

  「聖上如是聖明,邊庭諒必仰沐聖德,效忠不二。」

  皇帝一聲冷笑:「朕要的一聲確實的保證,不是這種空洞的甘言蜜語,你說的邊廷不靖,不過是指四五個節度使而言,李十郎未出任前,他們也沒有什麼太忠心的表現呀,自請留後,私相授受,視國家爵位為私產,為朝廷軍馬為私人,所謂效忠,不過是沒造反而已!」

  「臣無能,不過此事責不全在臣,魚朝恩掌握禁衛神策軍,內壟朝政,外圖文權邊鎮,故意放縱他們如此,積習已深,非臣所能改變者……」

  「可是李十郎卻把涼州河西四郡,治得乖乖的。朕如有所命,一紙旨下,無不遵行,他以一介書生,未用朝廷一卒一兵,能外制強兵,內懾悍將,你手中把握了那麼一大批密探,卻又做到了些什麼呢?」

  劉學鏞一聽皇帝的口氣不對,只得來硬的了,再度叩首道:「臣無能,但臣以私交至少能維持那幾處邊鎮安分,臣若死,那幾個人一定立有不穩之象.而李益若不死,那幾處兵馬,遲早也會有不穩之象。」

  「哦!你跟他們的交情呢?」

  「聖上明鑒,臣與外藩不敢有私交,這完全是因公的利害交情而已!」

  皇帝道:「李十郎現在手中掌握著河西四鎮與東西突厥兩部,如果朕殺了李益,那地方恐有不穩之象,一旦事變,你能鎮得了嗎?那些要殺李益的,你的好朋友,能把他們的兵馬移到河西去為朕退敵嗎?」

  劉學鏞一聽,臉都嚇白了,這個要求是絕無可能的,他只有道:「聖上明鑒,節鎮節略重兵屯于邊境,原為鎮夷之用,如若輕易開拔調動,則邊防空虛,東敵未除,而西變又生,想聖上亦必早有明裁。」

  「朕不知道,不過太子昨天進官也談到這件事,他的說法比你可靠得多,他說你如果不行,就放手讓別人來做,自然會有人比你做得好。而且,你那些有力的朋友如果真夠交情為你撐腰的話,河西四郡及東西突厥兩部,另加吐蕃的數十萬勁旅都可以為用,你看看太子這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一點呢?」

  劉學鏞的汗水都流了下來,他知道這是可能的,因為李益對那三處外夷恩威並施,利害制衡,確能使他們乖乖地聽命,在私心之中,他不得不承認李益是個天才,因為李益所做的一切,都是常人所做不到的。

  到這個時候,他心中開始後悔了,自己把持住密探調度之權,只不過稍稍的一點制裁力量,實在微薄得可憐,如果早就跟李益輸誠合作,說不定還可以使自己的許可權更大一點,都只為了幾個人的私下慫恿,說李益的許可權已經侵犯到自己,遲早會被他擠掉的,耳根子一軟,才惹下這個漏子,結果變成自己一個人坐監。

  皇帝擱下的另一番話,卻把他的膽子都嚇破了:「學鏞,你也算是為朕盡了多年的心了,朕不願太嚇你,這次是你自己太欠考慮,闖下這個禍,朕要維護你也沒辦法,第一是你惹人在先,第二是李十郎那張字條上既非他的親筆,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實據,那只是一句普通的應酬話,除了你當事人心中明白,誰也無法從上面看出什麼來,那怕你真掉了首級,把那張字條拿到大理寺去,也不能責成在李十郎身上。還有一件事,朕不能不替你擔心,你說東西是晚上送到你的臥房外面的?」

  「是的,臣的衛士何茂雄被人倒吊在院中的樹上,留下了這個盒子,居然毫無聲息。」

  「這何茂雄的身手如何?」

  「身手不凡,是臣所聘的衛士中技能最好的一個!」

  「是了,你最好的衙士被人家無聲無息地制住了,倒吊了起來,連對方是什麼人都沒看見,你的人太差了。」

  「來人蒙著面,身手不弱,好像是個女人。」

  「那就更糟,李十郎身邊只有一個小紅能技擊,但小紅已經被錮首盒中,不可能再來找你麻煩,此外朕知道他那兒沒有女劍士了,來人身手如此之高,只有一個人具此可能,那個人行事連朕都管不了,朕視之如畏友,她向朕要你的頭,朕也只有照給,你知道誰了吧?」

  劉學鏞只有點頭,皇帝沒說出名字來,但是已明顯地指出是賈仙兒,這位大姑你你是誰都惹不起,別說是要他劉學鏞的頭,就是她要皇帝的頭,皇帝也躲不掉。

  因此劉學鏞只有連連在地下叩頭,道:「聖上念臣多年忠心,雖無功可言,但有勞堪憐,恕臣一死……」

  他把頭都崩出血來了,皇帝一歎道:「學鏞,你要明白,不是朕要殺你,那個人高來高去,只有她高興跑來看朕,朕想找她卻千難萬難,所以朕要為你說情地無從說起,何況這件事是你辦得太莽撞了,李十郎並沒有害你的意思,你為什麼要去惹他呢!」

  劉學鏞一聽皇帝的口氣也不對勁,似乎偏向李益那邊,就知道大勢已去,皇帝在培植李益來取代他們這一批人了,再想想握住這點勢力對自己並沒有多大好處,官止于侍郎,兵部尚書是絕對輪不到他頭上的,倒是自己的族兄劉學鍇穩居禮部尚書,盧方更爬到中書令的高位,替他們維持地位,舍了自己這條老命,實在太不合算。

  因此他繼續叩首道:「臣年老昏慵,不辨利害,聽人慫恿,才得罪了李君虞,伏望聖上……」

  皇帝不等他說完就怫然地道:「學鏞,這是什麼話,你負的責任何其重大,凡事應該自己有主見才是,怎麼可以受人擺佈呢,你太辜負朕的寄重了。」

  「是!是!臣無能,有負聖望,唯懇聖上念及臣多年效忠,尚無大錯,准臣告致,歸隱田園,閉門思過。」

  皇帝沉吟了片刻才道:「好吧,一兩天內你趕緊把奏本呈上來,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,朕想你不擔這份職勞了,李十郎也就沒有再找你麻煩的道理,賈仙兒也不至於對你如何了,他們都是有分寸的人。」

  劉學鏞怔然道:「一兩天內實在太急促了,臣總得把手頭的工作作一番整理,以便移交……」

  皇帝的臉沉了下來:「學鏞,你掛名不過兵部侍郎而已。上有尚書,下有左右郎中,你的職務不過是承上啟下,居間連系而已,沒什麼可以整理移交的。」

  「臣是指那些未經公開的瑣務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