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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九


  小紅卻接口道:「那時長安釵鬟如雲,妾身不善交往,爺是不會記得的。」

  她善解人意,一語就帶了過去,李益覺得她慧黠可人,原本存著敷衍心情的,倒是激起了一絲憐惜之意,變成誠懇地道:「不過我們總還是有緣的,才有今日之會,對你的事我不便多問,但你若有什麼困難,我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,你要知道我的話並不是空說的,也不是以我現在的官場上身分幫助你。」

  小紅道:「妾身明白,妾身很感激爺的感情,而且爺給妾身的幫助已經夠多了,妾身不敢再有奢求,賜字勒石,僅為表示妾身對爺的感激,天知神鑒已足,不會把爺的官諱也鐫上去的。」

  李益就是這個意思,可是被小紅這一說,他倒不能承認了:「小紅,你誤會我的意思了,題字香廬乃為雅事,當朝身居要津者頗不乏其人,也不會有貶於官箴,只是我目前還年輕,雖然有了功名,還只是剛進門而已,無論身分地位,都不足以傲人,如果跟那些一品大員相競,就是自不量力了。我只是怕人罵我輕狂,連帶你也跟著被人罵荒唐,因此題名大可不必,不過我說要幫你的忙,卻是真心的,我說不以官場身分,是我這個小芝麻綠豆官,能幫的忙有限,不過你也知道,我的朋友多,其中頗有一些急人之急的豪傑俠客……」

  小紅笑道:「妾身也知道,黃衫客、賈仙兒,俱為一時之傑,他們與爺的交稱莫逆,也是眾所周知,只是妾身的事很細瑣,無須煩擾這些高人的大駕。妾身自己處理得了的,請爺放心好了。」

  李益見她的口風仍是很緊,但是也想不到會是什麼很嚴重的大事,因為她顯然是知道黃衫客與賈仙兒那些人的,如果是什麼恩怨仇報而牽及殺人的事,自己表明了可以向這些名俠求助,小紅就不應該推辭了。只要不是那種事,他就無所謂了,於是道:「好吧!那我就先走了,我在長安,還有幾天逗留,而後就要上鄭州赴任,你真要有什麼需要的急助,可以找我的未婚妻盧小姐,她也一定會幫助的。」

  在小紅千恩萬謝中,兩人帶著雅萍上了車,盧閏英不禁輕歎道:「十室忠信,百步芳草,真想不到在風塵中會有此奇女,不僅胸藏海納,而且還允文允武,閨閣佳秀中,也難以找到一兩個與她相比的!十郎,我對此姝非常傾心,以後要好好跟她結交一番。」

  李益道:「京師本為臥虎藏龍之地,而風塵中也出過不少奇女,但是沒有一個能及得上此女的,以前她並不特出,因為長安平康裡巷中,才女並不少,這半年來,她才脫穎而出,突然變得不凡了,不知是什麼原因,會使她落籍樂戶數年的,別的女子或因身世而溷跡青樓,身後都有個假母在逼著,此女卻看來不似,隱名藏銳,似乎別有所圖,怎麼?你對她有興趣?」

  盧閏英道:「是的!難道你沒有?」

  李益道:「我對她謎樣的身世感興趣!」

  盧閏英笑笑道:「我卻是對她的才華感興趣,尤其是她經營設計的那所廬園,大有丘壑,很令人欽服。」

  雅萍笑道:「是的!這個女子很動人。婢子剛跟她談話,不覺她有什麼引人之處,慢慢接近,就發現她身上有一股力量,牽引著人去接近她,可是等她一劍在手,抱劍待舞的時候,那真像是突地換了個人似的,莊嚴肅穆,神采飛揚,簡直說不出是像什麼了。」

  李益不禁一動道:「你倒觀察得很入微,你說說看,她像是什麼呢?」

  雅萍低著頭想了一下道:「婢子說不上來,什麼都不像,就像她這個人,也似乎她應該就是這樣子才對。老爺在河西時,曾經獲得一方美玉,找了個名匠來,照著它的本形雕就了一尊白玉觀音像,婢子見了也有類似的感覺。」

  盧閏英笑道:「想不到你這鬼丫頭倒還頗有點見識,舉出的例子竟是妥切萬分……」

  李益道:「我倒覺得最好的是她對小紅所下的評語,什麼都不像,就像她這個人,似乎她生來就應該是這樣子,短短三句話,比千萬句形容更為真切,再為妥貼,就是不舉那個例子,也使人完全地明白了,所以我認為她倒是很懂得寫文章的手法,切入白描,淋漓盡致。」

  兩個人這一吹一噓,倒是把雅萍的臉脹得通紅,羞不可仰,十五六歲少女,嬌羞時別具一股動人之韻致,李益看得不覺忘情地吟道:「可兒風情十五餘,醉人秋波橫欲語,恰似芙蓉初出水,螓首半垂嬌無許……」

  盧閏英看看他,又看看雅萍的情態,乃咬著李益的耳根輕聲道:「十郎,妮子春心動矣,連我都越看越愛,我們的事是無須瞞她的,我今天出去,把她留下侍候你,原是給你一個機會的,你為了使性子,白白地放過了,今夜你留下來別回去,我再遣她來……」

  李益連忙道:「那怎麼可以?」

  盧閏英笑道:「是什麼不可以?你不能留下呢,還是要她來侍奉你不可以?」

  李益道:「我留下沒什麼不可以,但是遣她來卻萬萬不可,給姨丈知道了,我還能做人嗎?」

  只是怕人知道,卻不是不要,盧閏英心中有數,笑道:「沒人會知道,爹要跟你談論明天的事,一定是在園中的暖閣,那裡是禁絕家中下人前往的,一到了晚上,內外就隔開了,爹就在暖閣中跟我談事情。除了雅萍侍茶水之外,任何人都不准進來的,所以家人都不知道爹的公務找我參贊,這倒不是怕人知道,而是為了省麻煩,怕下人嘴松傳了出去,人情行到我這兒來。」

  李益道:「這是過慮了,打通人情關節,固然有走內線的,但你是沒出閣的閨女,怎麼也找不到你。」

  盧閏英道:「不然,有些人神通廣大,無孔不入,他們自己不便前來,可以托內央眷前來,娘一向疏于應酬,差不多的堂客親友登門,都是我去招呼,接待這些內眷,可真麻煩,連擋駕都不行,在河西時,我就不勝其煩,所以來到京師後,我們就商量了在暖閣裡談事,不要下人侍候免得添麻煩。有時時間晚了,爹歇在暖閣裡,也是由雅萍侍候的,所以那兒有床榻被褥,你如果留宿,一定也是那兒最現成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暖閣離你的閣樓好像很近?」

  盧閏英道:「是的,不太遠,萬一是爹宿在暖閣,我第二天早上帶了雅萍去侍候他老人家起身也方便些。」

  李益輕笑道:「萬一是我留宿,到你的樓上也方便些?」

  盧閏英也滿臉飛紅,打了他一下道:「你怎麼盡往那些不正經的地方想?」

  李益笑笑道:「這怎麼算是不正經呢?我假如要留宿,也是為了你而留下的。」

  「難道你不喜歡那個丫頭?」

  李益道:「青梅酸澀口,怎如黃梅沁心。」

  「十郎!我們之間已經定了局,來日方長,還是謹慎些,讓雅萍侍奉你不是一樣嗎?」

  李益道:「不一樣,你我名分可說定了,縱有逾越也不過是提前交易,還說得過去,但她……」

  「我過門的時候,她一定會跟過去的,所以你今天一走,她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那也不必操之過急,還是等你過門以後再說吧,我倒不是假道學,但必須要考慮到人言,我潛入你的繡樓,讓姨丈知道了,最多說我心急而已,但如果是跟個丫頭不乾不淨,就是個急色的登徒子了。」

  「爹怎麼會知道呢?」

  李益道:「也許當時不知道,可是這種小鬼頭正在長髮之際,一經破身,最易改變,腰肢胸脯,就像是吹氣似的,尤其是眉毛,本是舒緊而貼伏,那時就會松立起來,略有知識的人一看就知道了,閒言閒語,蜚短流長,那可不是開玩笑的!」

  盧閏英道:「真有這回事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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