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紫玉釵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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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益笑道:「茹素之意為戒殺,是體行佛門慈悲之旨,並不是求佛登仙必行的手段,這都是一些愚夫俗婦,不明佛理,看見僧尼不食葷腥,就以為是成佛之途,舍本而逐末,其愚不可及也,嚴格說起來,這是走火入魔的行為。」 霍小玉道:「爺!這話我不同意,吃素多少也有點好處的,因為菜蔬之類,煙火氣較少,常年茹素者,可以清心寡欲,也算是一種長壽之道。」 李益道:「這話聽起來有理,卻不可深究,如果人人都清心寡欲,人倫之念必淡,也許自己可以多活十幾二十年,但後代子孫卻越來越少,終致絕種……」 霍小玉紅著臉道:「十郎!說說你就不正經了!」 李益哈哈大笑道:「飲食男女,人之大欲,這是聖賢說的話,可不是我一個人創出來的,小玉,你知道我最懷念的是什麼嗎?」 霍小玉斜睨他一眼道:「誰知道你心裡轉的是什麼主意?」 李益道:「我此生最難忘的就是去年此時,在花園裡的八角亭上,你為我設的醉月宴!」 李益還在笑著,但笑意中已有些蒼涼,輕歎一聲:「兩鬢如霜垂老日,回首長安少年游,今月還如舊時月,昔日紅顏共水流……」 霍小玉感染了他的蕭索,幽幽地道:「幹嗎要這樣消沉呢,我們還有很多在一起的日子。」 李益苦笑道:「但是你我都不復有去年的心情了!」 霍小玉道:「不!我覺得還是可以重尋舊歡的,這裡的園子雖然比不上那一所大,但也有一片花圃,更難得的是小桃種了一片竹子,我們把酒菜搬到竹林裡,因為家裡有事,我沒叫人去清理,現在飄了滿地的竹葉,連褥子都不必鋪了,用竹葉為褥,再從竹葉的空影中賞月亮,一定更有情調,來!我們現在就搬了去!」 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,李益不忍澆冷水,更不忍心拒絕,三個人一起動手,把酒菜搬了出去,滿地的竹葉很乾淨,坐上去涼陰陰的,病後初愈的霍小玉禁不住打了個寒噤,浣紗忙脫下外衣墊在地下道:「竹葉太冷了,小姐,你還是墊著坐吧!而且也要添些衣服。」 說著回身欲行,李益道:「帶個小炭爐來,這黃酒溫了喝才不會傷肺,小玉的身子不能再喝涼酒的。」 浣紗看看周圍道:「爺!這滿地竹葉都幹的,炭火爆出來容易引起火燭,好在廚房很近,我用熱水把酒溫在水壺裡,隨時去拿也快得很。」 李益點點頭道:「也好,同時替我把笛子也帶來。」 霍小玉道:「十郎,你還要吹笛子?」 李益道:「是的,今宵只宜弄笛,我們喝兩盅,還是回房去安歇吧!」 霍小玉道:「不行,我計畫著今宵要作長夜之飲的!」 李益道:「改天好不好,今天我累了一天,精神實在不濟了,你知道應付今天的考試,我一連幾個通宵都在加勁看書!殷天官不比夏天官,關節打不通,只有靠真才實學,而我在這一年中,把書本都荒廢了。」 他說的也是實情,霍小玉歎了一聲道:「好吧!我也一直很懷念那一次星夜歡飲,那時候無牽無慮,放浪於形骸之外,我也一直計畫著再尋一次舊夢,看來竟是難以如願了!」 李益道:「怎麼會呢,過一兩天,等月圓時節,我們好好準備一下,像這樣倉促是不行的,你說記得上一次你整整的準備了一天,而且為了要給我一個驚喜,你到臨時才告訴我,那情趣自然與現在不同了。」 霍小玉默默地聽著,她知道李益只是在安慰她,事實上失去的歡樂是永遠無法再拾回了。 浣紗把溫熱的酒帶來了,除了替她拿了一件夾袷,也帶來了李益的笛子。 喝了幾杯悶酒,浣紗也下來陪了,她知道整個事件是自己一句吃素持齋引起的,因為李益在屋裡坐下的時候還是一團高興,直到邀她共飲,她說出持齋的事來,李益的神情一變,氣氛就冷了下來,自後就再也沒有熱起來過,霍小玉要搬到外面來,無非也是想製造起氣氛,但顯然是失敗了;即使她破戒下來參加了也沒有用。 一壺酒不過才斤許,每人分坦了五盅就完了,霍小玉想叫浣紗再去熨酒,李益卻道:「不必了,今夜大家都沒有酒興,就不可勉強,否則不但易醉,而且更易傷身,還是早點兒休息了,大家養足精神,明天我們出去玩玩。」 霍小玉一怔道:「出去玩?有什麼地方好玩的?」 李益笑道:「多的是,上慈恩寺去,聽說那兒新加修建完成,比以前更壯觀了,而且紗可以去燒燒香。」 話題轉回來,還是落在她的持戒上,浣紗一聽忙道:「要是專為燒香而去那就不必了,我聽了爺的話,覺得也對,念經信佛,原不必太拘形式的。而且更不可對菩薩許什麼願,提什麼條件,記得以前我跟夫人到城內化生寺去燒香,那兒有十王殿,殿內有十殿閻王以及十八層地獄……」 李益道:「不錯,那是貞觀十三年,歲次為己巳。太宗皇帝在那兒拜玄裝大法師為主持,修水陸大會以超渡地獄內孤魂野鬼!」 浣紗道:「還是爺明白,我記得夫人特別指著殿上的對聯解說給我聽,說的是『有心為善,雖善不賞;無心為惡,雖惡不罰。』當時我還是不太明白,今兒聽爺這一說才真正地懂了,我是為了有所求而信菩薩,那怕天天吃素,也是有心為善,菩薩也不加理會的,鄭夫人信佛那樣虔,可沒有茹素忌葷,我又算是那一棵蒜呢?」 李益笑道:「阿彌陀佛,你倒真還有點夙根的,居然一點就明白了,佛非不可信,但也不能過於執著,沉迷其中,我也說個笑話給你們聽,有一對夫婦,中年無子,兩人情愛極篤。做丈夫的不肯納妾,於是雙雙求佛拜神,兩人分頭到寺廟中求籤,男的求得簽條是『種豆得豆,種瓜得瓜。』女的求得簽語卻是『誠心則靈,心到神知』……」 霍小玉笑道:「這根本就是空洞兩可之詞。」 李益道:「寺廟中的簽語都是些讀書人代裝的,裝簽的人自己都沒有信心,自然不敢說得太靈。否則簽語不靈,豈不少了香火,所以必須要稍留退步,像那兩夫婦所得之簽,都是上上吉簽,但也有伸縮餘地,他們都是求子嗣,神示也說得很好,但萬一無效,前簽可以說是未積善因,何得善果?後簽則可以解為意念不誠,神佛不佑!」 霍小玉笑道:「結果雖是笑話,卻也是個悲慘的故事,尤足為禮佛自迷者誡。」 李益道:「壞在那個解簽的佛婆太混帳,自己愚昧不懂,出的主意。」 霍小玉忙道:「到底是怎麼說呢?」 李益道:「她妖言惑人,教了一大堆禮佛以誠的辦法,女的是在觀音大士前求的簽,那佛婆子也沒有問對方許的是什麼願,就信口開河,叫茹素,勤修早晚課,每三日必來庵中禮佛,香火不斷,而最甚者就是潔身,切忌男女之事,因為觀音大士是女菩薩,更說那女的是大士蓮座前玉女降凡,因偶犯小過而譴下凡塵,極宜修行以重歸西方佛國,凡是好聽的都說了!」 霍小玉道:「該死!該死!那個佛婆子也該想想,人家求的是子嗣,如果杜絕了燕好,又何來收穫呢?」 李益歎道:「因為那佛婆知道這一家很有錢,一心想她把家產捐入寺院中,而且那婆子本身就沒有知識,信口開河,把人家哄得迷迷糊糊,得知究裡後,又無法改口了,居然說什麼意誠可動神明,自有天賜麟兒。」 霍小玉道:「這是騙人的,結果呢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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