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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〇


  霍小玉苦笑道:「我也知道這種說法太惡毒,但是沒辦法,十郎,你不會明白我的心境,我們母女就一直在受人猜忌暗算下度日,因此我最痛恨的就是那種口蜜腹劍,暗箭傷人,挑撥離間之輩,你們不願意得罪鮑姨我不管,反正我是決心不見她了,我那樣至心至意地對她,她居然教唆浣紗做那種事,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。」

  也許是病後的心情特別暴躁,她強烈的愛憎完全地露了出來,完全不像是平時懦弱的樣子。

  李益見了不禁默然,他沒想到霍小玉會有這種態度,因此心中很後悔,今天早上,他借題發揮,沒有什麼別的用意,只是一種所謂的自尊受到了屈辱,因為自從霍小玉病後,每個人都漠視了他的存在,一切的注意力全放在小玉身上,但是沒想到會如此嚴重。

  鮑十一娘私下問霍小玉借錢的事他不知道,但他明白鮑十一娘的苦心,鮑十一娘其實並不是真的要錢,因為她已經為她兒子存下了將來打點的費用,她那樣做,完全是一種責任感的驅使與對鄭淨持忠實的友誼。

  鮑十一娘是個很理智的女人,也是個很重感情的人,對鄭淨持的幫助,她一直感激於懷,因此她對霍小玉的照顧,更是出於感恩圖報的心情。

  這種心情已超越於私情之上,她對李益太瞭解,從李益毅然斷絕他們之間的一段孽緣開始,她就發現了李益冷酷的一面,一種理智的冷酷,因此,基於責任,她便想到要為霍小玉留下一點生活的保障,以備李益有一天絕裾而去時,能使霍小玉生活下去。

  霍小玉對鮑十一娘產生了這樣的誤會,使李益感到很內疚,但他又不能替鮑十一娘解釋。

  浣紗早就睡著了,鼾聲由隔壁傳來,激得李益更難安寢,一直在床上輾轉反側。

  他記得屋角的架子上還有一瓶酒,由無錫帶來的惠泉酒,那是賈飛的部屬們送的,回到長安後,當作土儀送掉了不少,就剩下這一瓶,用白瓷裝著的,這是陳年佳釀,他留著想托人帶回家去孝敬母親的,但這個時候,他有著一醉的需要。

  悄悄地爬了起來,把火盆中的炭翻了一下,使火苗旺一點,然後他把酒取下啟了封,取了一個茶鐘,倒了一杯,醇烈的酒使他精神一振,但那沁齒的涼意卻使他的身子抖了一抖。

  一件溫暖的錦裘從後面披在他的肩上,回頭一看,是霍小玉。

  她輕盈地一笑:「半夜裡起來,也不加件衣服。」

  李益歎了口氣:「我不想吵醒你的。」

  霍小玉笑道:「我根本就沒睡著,白天睡多了。」

  她又取出一個果盒,摸出一把松仁,細心地吹去了外皮,放在桌上道:「冷酒喝了已經容易傷身體,何況還是喝寡酒,要不要叫浣紗起來給你弄兩個菜?」

  「不要了,她也累了一天,讓她好好休息吧。」

  霍小玉取了一個杯子也倒了一杯,道:「我也想喝一點,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。」

  李益道:「小玉,我覺得應該告訴你,十一娘不是那樣的人,她早已為她的兒子籌好了打點的費用,而且她目前家裡又添了田地,收入也增加了,她的兒子今年才中了舉,京比剛過,至少也是三年後的事了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什麼?你知道?」

  「是的,她是為了我,怕我將來沒有倚靠,所以想替我攢下一點錢,又不能明著說,只好使用這種方法。」

  「既然你明白,為什麼又要那樣說她呢?」

  「那是說給浣紗聽的,中人以下,不可以語上,對浣紗說那些曲折的內情不容易使她明白。」

  李益不禁默然了,霍小玉又道:「最主要的是她對我不夠瞭解,或許該說她對我們不夠瞭解,感情到了我們這種程度,她操那些心實在是多餘的了。」

  李益擁著她,默默無語,一股溫暖由心裡湧起。

  ***

  雖然杜絕了王太醫的診治,但霍小玉的病體竟是日有起色,不但能起來,而且也能做點事了。

  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,他們的小天地裡十分安適,充滿了溫暖。

  臘月廿八過小年,翩然來了一對不速之客,居然是黃衫客與賈仙兒。

  霍小玉迎住他們,喜出望外地握住了賈仙兒的手:「賈大姊,這個時候你們怎會有空來?」

  賈仙兒笑道:「我們是來避難的。」

  霍小玉不禁一怔道:「避難?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賈仙兒搖了搖頭,微紅著臉道:「什麼事都沒有,我們避的是人情難。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江湖上的朋友過分熱心,事都過了,他們怪我們沒通知,計議著要趕到臨潼的老家去,既不能推辭,只好躲到你們這兒來了。」

  霍小玉想了一下,才恍然喜極地道:「原來二位的喜期已過,也不通知我們一聲!」

  賈仙兒道:「這不是來了嗎?假如你們不討厭的話,我們打算在這兒過年呢。」

  霍小玉連忙道:「太歡迎了!我這就為你們整理房間去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不必麻煩,告訴我們地方,讓仙兒自己整理去,鋪蓋行李都在客棧裡,回頭叫人提來就成了。」

  李益道:「黃兄太見外了,既然來到長安,何必還要投棧呢,直接來就是了。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禮數上總該先來問一聲。」

  李益連忙吩咐李升到客棧裡去把行李取來,賈仙兒則與霍小玉兩人整理住所去了。

  李益笑問道:「黃兄是何時涓吉的?」

  「半個月前,也沒驚動人,讓仙兒跟拙荊行個禮,只邀了幾個家人來聚了一聚,所以也不敢驚動你們。」

  李益道:「以二位在江湖上的聲望,如此大事,怎可草草呢?黃兄太委屈賈大姊了。」

  黃衫客笑笑道:「我跟拙荊原是想給她熱鬧一下的。是仙兒自己不願意,她認為那樣太招搖了,怕喧賓奪主,唐突了拙荊,所以堅持要避出來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嫂夫人對她如何?」

  黃衫客道:「兩個人好極了,拙荊也主張我們出來,清清靜靜地過個年,因為她知道我們都是關不住的人,而江湖上也有著莫名其妙的許多擺不脫的事,很可能將來沒有這份閒工夫了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難得!難得!嫂夫人如此賢慧,賈大姊又是這樣解事,黃兄你這份齊人之福可享足了。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別的倒沒什麼,仙兒如此謙虛是我沒想到的,因此我特別要謝謝你跟嫂夫人的啟導之功,不是二位的啟示促成,我們還不知要拖到那一天呢!」

  李益道:「靈飛宮的事情如何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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