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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九


  黃衫客笑笑道:「但兄弟多問兩句是有原因的。因為李兄在京城既不得意,何來此鉅資,兄弟必須要問問清楚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這也是出自兄台愛我之心,唯恐小弟困窮而思變,集聚不義之資而圖利,小弟只有感激。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對了!兄弟要問問清楚,就是為了這個,實不相瞞,小弟雖為路過,卻是有意前來的,目的也在這兩船貨。」

  霍小玉嚇了一跳,李益卻十分平靜,笑笑道:「吾兄如有急需,儘管借將去,小弟目前並不急用。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李兄說的是真話?」

  李益含笑道:「本來就是真話,吾兄既然在岸上停留了一陣,當然也聽見小弟與拙荊的談話,這兩船東西,我們也沒有想一定能順利運到長安,已經作了最壞的準備,與其落人別人的手裡,倒不如給吾兄應急了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兄弟乃是受人所托,並不是將這兩船貨掠為己有,而是使它到不了長安。」

  李益倒是一怔道:「這是為什麼呢?」

  黃衫客道:「出錢的是長安一些綢緞商,當吾兄在姑蘇搜購。他們聽到了消息,輾轉打聽得是一位豪客採集到長安饋贈豪門的。」

  李益苦笑道:「當時只好如此飾詞,因為居官而兼商,有幹廷律,小弟總得為未來功名計。」

  黃衫客笑道:「可是這樣一來,長女的綢緞商都要受到損失了,所以他們集資三十萬,托兄弟將船弄沉掉。」

  李益道:「這就太不應該了,小弟與商爭利,固屬不該,但也是正當謀財之道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如為貸利,自然情有可原,如系饋贈豪門,則不僅壟斷商利,而且也必將系不義之財,小弟受託沉船,倒不是想令貨主造成損失,因為小弟尚惜羽毛,絕不作盜賊之行,只是使行期延誤,在年前到不了長安,使那些綢緞商不失掉今歲的旺市而已。」

  「他們為了這個居然肯付出三十萬的代價?」

  黃衫客道:「這價錢是小弟開的,小弟暢遊兩湖歸來,得知今秋江水暴漲,氾濫成災,剛好遇見了他們,就向他開口,講他們樂捐賑災,他們提出了這個條件,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,他們可以把今年的絲緞價格提高一點,也就出來了。不過李兄這兩船貨到了長安,他們就會受到影響,幾個出得起大錢的豪門收了饋贈就不會光顧了。」

  李益沉思片刻,輕聲一歎道:「人算不如天算,兄台既為災民作義舉,小弟亦自當樂成,船到江都,小弟就停留下來,暢遊一下江都金陵等勝跡,在客地渡歲,年前絕不到長安就是了。」

  黃衫客道:「這是什麼話,兄弟雖然答應了,卻並沒訂定,因為兄弟還要調查一下,如果他們所言非實,兄弟還不會接受的,既承坦然相告,兄弟自然更不會答應了。」

  李益苦笑道:「兄台拒絕沒有用,既然殷商已經知道了這船的去向。小弟就是趕到長安,也無法拋售了,除非壓著過了年關,才能將就盤出,斯時新裝俱就,春衣亦備了,小弟最多賺個途上化費,收回血本而已,何不乾脆做個好事,讓災民受惠呢?」

  黃衫客想了一下道:「這不行,此舉關係著李兄未來前途,小弟本來還打算略盡棉薄的,現在不但沒幫上忙,反而要李兄受累,豈是朋友之道?」

  霍小玉道:「先生,我們只是出來玩玩,能有收穫固然好,否則也無所謂,能澤惠及災民,我們更該盡力的。」

  黃衫客忙道:「夫人具此仁懷,在下更該助成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沒有用的,那些緞商的眼睛都看在這兩船貨上,拿住了我的把柄,已無利可圖了,為什麼不藉比積些陰德呢,兄台就這麼去回報他們吧!」

  黃衫客想了一下才道:「二位請稍候一下,兄弟暫時告辭片刻,少時必有所報。」

  說完他一長身,如同一溜輕煙似的拔高兩三丈,輕飄飄地落在岸上,幾個起落,眨眼間已不見蹤影。

  霍小玉歎道:「如非親見,我真不相信世間有此奇人,看來天寶亂時,盛傳的空空、精精、紅線等劍客,都是真有其人其事了!」

  李益道:「宇宙之大,無奇不有,本朝初年一班開國元勳,多半出身草莽江湖,像這種身手並不罕見,只是近來少了而已。」

  浣紗呶看嘴道:「眼睜睜到手的一大筆錢又飛了。」

  霍小玉笑道:「我倒不覺得有什麼損失,至少我們可以在外面玩上一段日子,而且又無形中做了件好事。」

  李益笑笑道:「說得也是,何況黃衫客來得正是時候,我沒想到那批緞商的耳目如此精明,假如糊裡糊塗,把綢緞運到長安,再照我的計畫吹噓,錢是賺了,我這一輩子也完了,他們非買通兩個禦史參劾我不可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是啊,人還是安分點的好,命中該如何就如何,半點也強求不得的,我們不但逃過了一場災難,還間接做了一件好事,算算也值得的。」

  李益笑笑道:「再說這批綢緞由於姚舜之的斡旋,進價已廉於市價,到了長安,即使過了旺月,多少也有個薄利可圖,不算白跑這一趟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十郎,你別忘了,還有答應他兒子的事,那可怎麼交代呢?總不能置之不理吧!」

  李益倒是一怔,盤算了一下道:「我倒沒有把這一項支出算在裡面,本來還有些十萬盈餘的,現在只有為他忙了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別的利害不去說了,既然答應人家,就不能失信於人,我看還得設法把他那筆運動費先籌出來。」

  李益道:「目前有什麼辦法呢?」

  霍小玉道:「十郎,乾脆在江都就把貨賣了吧,寧可少賺一點,把姚舜之的問題給解決了,也免得擔驚受怕……」

  李益眉頭一揚道:「小玉!你真是天才,居然想出這麼一個絕妙的好主意,對極了,現在就設法脫手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江都距姑蘇不過幾百里,運河直航可達,在江都脫手,獲利有限,那十萬錢還是要貼老本的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不必到江都,就在這兒賣了!」

  霍小玉道:「十郎,你想瘋了不成,這個地方有誰能買得起兩船綢緞?」

  李益笑道:「不但有,而且還可以賣個好價格,我相信黃衫客回來時,也許已經替我們洽妥好買主了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有誰會買呢?」

  李益笑道:「天機不可洩露,黃衫客回來時,我要給他一個拍案叫絕,叫他看看我李十郎武的不行,文的還不會遜於他。」

  霍小玉不禁皺眉道:「十郎,你似乎對任何人都不服輸,人家是與我們誠意相交,你又賭個什麼氣呢?」

  李益笑道:「我不是要賭氣,而是為我們文人出口氣,黃衫客是長安奇士,一身武功非凡,大有俠名,是個很可敬的俠士,只是有個毛病,專喜歡跟文人過不去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那是為什麼呢?」

  李益笑道:「那可不知道,有好幾次一些名士雅聚,正在揖讓升座之際,此公就如同天際神龍,突然地出現了,而且一屁股就坐上了首席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他那個人是不甘屈居人下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第一次時,人家不認識他,要趕他下來,他相應不理,有幾個不自量力的人想動手拉他下來,那自然是蜻蜓撼石柱,別想動得他分毫,有人動手要打他,他只輕輕一抬手,就推倒了好幾個。」

  霍小玉笑道:「那不是雞蛋碰石頭嗎?」

  李益繼續道:「大家見打既打不過他,好好一個集會,來了這樣個不速之客,意興蕭索,只好一哄而散,但他還不讓別人走,便把人一個個地抓了回來,捺了坐下……」

  霍小玉笑道:「那一頓酒真是夠他們消受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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