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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三


  長安市上唯一的好處是百貨齊全,只要有錢,什麼都可以買得到,不到一個時辰,他已妥備了一切。騎了新購的駿馬回來了,把買來的衣服給霍小玉,道:「快換上,我們立刻動身!」

  霍小玉易裝而弁,竟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,腆生生的道:「這樣子行嗎?」

  李益道:「行!就是太俊了一點,走在路上時,你可千萬別亂向人家女孩兒瞟媚眼,害她們得相思病。」

  霍小玉紅了臉道:「這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?」

  李益道:「任何時間都要保持著輕鬆的心情,沉靜不亂的態度,才能處變而不驚,何況我們也沒有遭遇到什麼重大可哀的事,為什麼要哭喪著臉呢?」

  來到門口,兩頭馬都栓在石樁上,霍小玉道:「這是你從那家借來的?」

  李益道:「有好馬的人捨不得借給我們跑長途的,借得來的劣馬又經不起長途的跋涉,這是買來的,反正以後也用得著。」

  那兩頭馬一黑一白,雖並不十分高大,但卻很精壯,毛片雪亮,加上新配的鞍蹬,看起來很是神氣。

  霍小玉立刻高興了起來,搶過那頭白馬,騎了幾步,發現馬步很穩,性子也很馴,高興地道:「好極了,以後沒有事,我們可以到五陵樂游原上馳馬去。」

  李益微笑道:「只要今天一天跑下來,你還有興趣的話,我就天天陪你騎馬去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這話是怎麼說呢?我又不是沒騎過?」

  李益笑道:「我們是長途馳騁,可不是像你以前那樣跑幾圈,到了終南後,你還能騎回來就很難得了。」

  霍小玉並不相信,策騎徑出,李益笑著在後面緊跟著,出了城之後,就是寬敞的官道了,霍小玉興致更高,不停地策馬疾行,把路上的車子都撇到後面,心中十分得意,回頭朝緊追不捨的李益大聲叫道:「還不錯吧?」

  李益仍是笑了笑道:「行百里者半九十,現在才十來裡,前途還遠著呢!」

  霍小玉一賭氣,策馬又進,這一口氣,奔下了三十多裡,看到前面有一處柳林,傍著池塘。

  李益策馬上前,攔住她道:「歇一下,讓馬喝口水!」

  霍小玉道:「我不累。」

  李益道:「你不累,馱著你的牲口可累了。」

  霍小玉見白色的馬身上已染了一片黃色的泥灰,也有了汗水,心中微感不忍,遂下馬牽到池邊,牽她去喝水,李益道:「這池水被陽光曬得都熱了,喝不得了,到林子裡去,那兒有個茶棚,他們有人會照料的,我們也歇口氣,吃點東西。」

  霍小玉抬眼望去道:「在那兒?我怎麼看不見?」

  李益笑指著高挑在樹林頂上的一面布幡道:「就是那兒,為了怕人看不見,才挑得高高的。」

  「那是什麼?」

  「酒簾!也稱為酒望子,告訴路上的行人,那兒可以歇足,鄉下可不此長安市上,酒家都掛著大招牌。」

  策馬穿林而入,看到了所謂村店酒家了,只是兩間茅屋與一個木架的蘆棚,以及幾張粗條木案與木條凳。

  一個老頭兒,一個小姑娘,爬在木條凳上午睡,顯然沒料到盛暑的午後,會有客人來。

  被馬嘶聲驚醒後,揉著眼睛起來招呼。

  店裡的貨品更簡卓,只有炒鹽豆,白煮雞子兒。

  李益叫老頭兒把馬牽去洗刷一下,順帶餵料,由小姑娘替他們打了兩角酒,要了一盤鹽豆,一盤雞子兒。

  休息一陣後,重行上路,天將暮時,他們終於趕到了一個叫引駕迥的小鎮,那是終南山麓的一個市鎮,往終南探幽的長安客,多半是宿在這個鎮上,所以這兒的客棧很多。

  因為是夏日,旅遊的人較少,他們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棧,要了一間上房,倒還很潔淨。

  可是霍小玉已經累苦了,往床上一倒,連動都不想動了,李益卻很有經驗,推著她道:「快起來動活一下,騎了一天的馬,如果立刻就睡,你會生病的。」

  霍小玉卻苦著臉道:「求求你,讓我躺一躺,我全身骨節都像要散了似的。」

  李益堅持地道:「不行!這一躺下去,三天都起不來。」

  他叫店夥打了兩桶水進來,要了一口大澡盆,幸好這兒經常有官臣士紳來寄宿,用具都很乾淨,也很講究。

  關上房門後,硬拉著霍小玉起來,替她脫了衣服,抱起她放進澡盆,為她洗了一個澡,換好乾淨的內衣。

  然後又命店中熬了一鍋綠豆粥,要了幾樣素淨的小菜,硬逼她喝了兩碗,霍小玉又急急地睡了。

  李益這才自己淨了身子,燙了一壺好酒,吩咐炒了一個雞子,一個竹筍磨菇,一碟熏魚,就著燭火,打開窗子,欣賞著稍缺的明月,自斟自飲起來。

  酒約莫喝了一半,他聽見霍小玉起來了,卻故意裝著不知道,斟飲如故,酒才遞到唇邊,就被一隻纖巧的玉手搶去了,然後聽見霍小玉嬌柔的聲音道:「你到會享福,一個人躲著吃好東西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你不吃過了嗎?」

  霍小玉嘟著嘴叫道:「我吃過是什麼,醬蘿蔔,青鹽豆,綠豆粥。你卻又是雞呀,又是魚呀,又是酒的。」

  李益道:「這可急不來的,要廚房裡慢慢弄上來,叫你吃粥時,你說什麼都不要,只想睡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可是你在旁邊,酒香菜香,引誘著我,叫我怎麼睡得著?」

  說著搶過他的筷子,每樣都吃了一點叫道:「真好,想不到在這山鎮上,還有這麼好的手藝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如果在平時,你絕不會有這麼好的胃口,只是饑不擇食而已。」

  霍小玉道:「胡說,我已經灌下兩碗粥了,要是還餓的話,我不成了老母豬了!」

  李益含笑把店夥又叫了來,添了杯筷,又加了一道涼拌茄子跟蒜泥白肉,另外再燙了兩壺酒。

  兩人相對而坐,霍小玉居然平分秋色,酒菜各包了一半,收去殘肴,泡了壺香茶,相對品茗時,李益笑道:「你現在身上感覺如何?」

  晚風習習,蟲鳴唧唧,霍小玉滿足地籲了一口氣道:「舒服極了,雖然腰還有點酸d但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。」

  「如果我不叫你洗個澡,你會這麼舒服嗎?」

  霍小玉低下頭笑了,李益又道:「算算你晚上吃了多少東西,先喝的兩碗粥不算,一共五個菜,盤盤見底,有一半是下了你的肚子。」

  霍小玉計箕了一下,驚呼道:「不得了,平常我兩天都吃不下這麼多,可是我現在好像還沒飽似的,真要成了老母豬了。」

  李益笑道:「這都是今天一場勞累的結果,鄉下莊稼人比城裡的人吃得多,所以他們才少生病,雖然沒有什麼人參燕窩等補品,但他們卻更長壽,小玉,如果你過得愉快,就應該多勞動。」

  霍小玉的心裡是十分同意他的說法,可是眼睛卻瞟了他一下道:「前天,我說我要多勞動一下,你一口反對,今天又勸我多勞動,你的主意怎麼常常在變?」

  李益歎了一口氣道:「做家務事會使你的玉手起繭,吹風霜會把你的玉膚變粗,那我可捨不得,而且有損你的美姿,也是一件很殘忍的事,人要動的方法很多,有許多動的方法,能使你更健康,更美豔。」

  「是那些事呢?」

  「如此說春郊試馬,夏夜秋千,秋剪丹楓,冬賞雪梅,既富詩情,又能益身,使你的腰肢常保織細,使你的風韻更助人,女人最怕的就是一個懶,有許多女孩子當小姐時風韻萬千,出閣後沒幾年就變得臃腫癡肥,就是動得太少。」

  霍小玉溫柔地倚著他道:「十郎!你懂得真多!」

  李益笑道:「所以我能在經書以外,兼攻雜學,琴棋書畫;風花雪月,吹敲彈唱,每一樣都會,這不但可以怡情悅性,而且也可以飛黃騰達。」最後一句話使霍小玉聽來有點刺耳,不禁一皺眉道:「十郎!你又不是清客,難道要靠這一套去逢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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