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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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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益怔了一怔,鮑十一娘淒然地一笑道:「十郎,你放心,我不會纏著你的,只想見你一次,跟你告別,而且是永遠地告別。」 李益歎道:「這又何苦呢?我們仍然是朋友,你的家雖離長安不遠,我可以經常去看看你。」 鮑十一娘毅然地搖頭道:「不!你我緣盡於此,今日一別,大家就是路人,希望你別來,來了我也不認識你。」 李益道:「那是為什麼呢?」 鮑十一娘道:「因為從今天起我要規規矩矩地做個母親,做個好妻子,把以前的一切都忘記。」 「我們不同。」 「是的,我們不同,在後來相處的一段日子裡,你沒有把我當個娼女,我也沒有視你為客人,所以我才要求有此一會,這是一個可憐的婦人最後的一個要求。」 李益歎了口氣:「十一娘,我也是一樣,所以我今天送錢來給你,二十萬錢是鄭夫人謝你的,另有兩萬是我的私蓄,我知道太少了,但目前我只能拿出這麼多,小玉的錢我不想動她,除非是為了打點選官的事,我才準備向她相借,但後來我也一定要還給他。」 鮑十一娘微微一怔道:「這麼說來,你根本不打算跟她長相廝守!」 李益搖搖頭道:「不,我沒有這個打算,但我必須要為她設想,她不是我的正室,如果將來無法為她正名脫籍,她始終是王府的家奴,因此扶正的機會也很渺茫,我雖然玩了一套偽造脫籍的把戲,那只是唬唬王府的人,真到了大堂上,我絕對站不住腳的。這點你該清楚。」 鮑十一娘點點頭,李益道:「我是個獨子,也不可能久久不娶,等我的官職派定後,我母親一定會為我設法擇配的,而我卻無法推辭,所以我必須為小玉留個退步,萬一我娶的人對她不能相容,我只好跟她有實無名地守一輩子,我絕不負她,遺棄她,但也不能整天守著她,所以我不動她的錢,讓她的生活不會有匱乏之虞。」 鮑十一娘歎了口氣,道:「看來只好如此了,但你在老夫人面前最好先提一提。」 李益苦笑道:「我不必提,長安市上李家的親戚多得很,經過昨天那一會,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姑臧老家去,不出多久,我母親就會有信來的。」 鮑十一娘想想道:「那這兩萬錢你還是留下吧,我既然準備回去安安分分過日子,有淨持姊給我的二十萬也足夠了,假如不用小玉的錢,你手頭並不寬裕。」 李益笑笑道:「這個你就不必為我擔心,我現在多少也是個名人,名士有個好處,就是弄錢的路子寬,坐在家裡都會有錢送上門來,錢你還是拿去留著,將來為你的孩子打點一下也是好的,他不能跟我比,一官之求,非錢不可,如果我再寬裕一點,我會繼續邦助你的。」 鮑十一娘感動地道:「謝謝你,十郎。」 李益笑道:「別說這種話,十一娘,我們是好朋友。從前是,將來也是,因此我不希望今後成了路人,即使不見面,但我會想念你,希望你也會想念我。」 鮑十一娘哽咽道:「我會的,我嘴裡說忘了你,其實那裡忘得了!」 李益道:「我們既然是以情互為聯繫,現在我想愛你一次,真正的愛你一次,出乎至情,發乎本心的愛你,希望你也以同樣的心情來接受,然後大家在愉快的心情下分手,雖然不長相廝守,但我們的感情仍是存在的。」 窗外的日影漸偏,李益道:「該散了,十一娘記住,我們是好朋友,很親密的朋友,假如你不希望我去看你,也請你有空來看看我。」 鮑十一娘點點頭:「只是我們不能這樣相聚了,跟令堂一比使我感到很慚愧,我忽略了自己的責任。」 李益一笑道:「那倒不必,各人的際遇不同,因此各人處事的方法也不必相同,在你說來,你已盡了最大的本分,你是不是現在就走?要不要我送你?」 鮑十一娘搖搖頭:「我訂了一輛車子,天黑時來接我,趕閉城前出去,二鼓前到家,我的漢子會在城外接我,不要你送了!」 「幹嗎要這樣晚才到家?」 鮑十一娘笑道:「淨持姊給我約二十萬錢,在鄉下是筆大財富,我不想讓左鄰右舍看見我帶這麼多的錢回去,我們家雖然稱不起是個富家,但親戚們更窮,我不想使他們太眼紅。」 李益輕輕一笑道:「那我就先走了。」 李益走到外間,看見箱籠堆上擱著一具精製的鑲玉琵琶,用手指一指道:「你把這個帶回去?」 鮑十一娘道:「是的,這是我從薛駙馬家裡帶出來的唯一紀念了,今後的寂寞歲月,完全要靠它打發了。」 李益輕歎一聲道:「十一娘,如果你捨得,就把它送給我,讓我為你保存吧。」 鮑十一娘微微一怔,李益又道:「它在我身邊,比在你那兒有意義多了,我看見它,睹物思人,是一份美麗的懷念,它在你那兒,帶給你的盡是傷感的回憶。」 鮑十一娘思索片刻,感動地點點頭:「我明白你的意思,可是我怎麼辦兒?從早到晚,我又做些什麼呢?田裡的事不用我去做,家裡的事也不用我操作……」 李益笑笑道:「假如你要找的話,你可以找到很多可以做的事,每一件都比沉浸在回憶中愉快,記住,你回去是開始一個新的生活,不是躲在舊的陰形裡。」 鮑十一娘終於笑了,笑得很嫵媚,但也很爽朗。拿起琵琶往李益手中一塞道:「送給你!」 李益一手接住琵琶,另一隻手輕輕捏著她的臉頰道:「這才對,你該經常的笑,只有笑的時候,你才是真正的鮑十一娘。」 攬著她的柔肩,在她的額角上輕輕一吻:「現在你可以送我到門口了,只要你能常留著臉上的笑容,你就會發現世上並沒有值得傷心的事。」 柔順地,相偎著,兩個人到了門口,李益放開她走了,踏著偏西的斜陽,那身影顯得異常瀟灑。 鮑十一娘是想笑的,但淚水已盈眶,她盡力地想擠出一個笑容,但臉上的肌肉卻異常僵硬。 她知道這一別,很可能就是永別了,最多,大家只能在記憶中投下一個影子,但也只是一個影子而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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