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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高則民怒道:「你是說我的弟子有殘害良民的舉動麼?」尹正清一聲冷笑道:「不錯,而且罄竹難書,他們把持山寨,對過往客商抽取傭金,值十取四,以至怨聲載道,而老先生可曾耳聞過嗎?」高則明哈哈一笑道:「原來說的是這個,這正是老夫的主意,那些奸商剝削民眾,應該好好懲罰他們一下的。」

  尹正清冷冷地道:「老先生但見其一,不見其二,商人抬高貨價以牟重利,其心固然可誅。

  但令高足們抽取他們四成的貨價,迫使他們以六成的貨物,售十二成的價格,而且又都是民生必需之品,羊毛出在羊身上,倒楣的還是升鬥小民,這一點老先生想到了沒有?」

  高則民為之語塞。尹正清神色一寒,以淩厲的聲音繼續道:「何況這還是對成隊的客商而言,有些單身的負販小民路過蒙山,令高足們手段殘忍,盡取其所有,稍加違抗就傷害其性命,二三年來,被殺者不計其數。

  最慘者莫如半年前,劫持一趙姓布販,盡取其多年血汗所得,害得他全家陷於絕境中,一家七口老少俱投河自盡……」

  這番話一出,全體動容。

  連趙文會都變色道:「高老先生,魯氏九雄真有這種舉動嗎?」

  高則明漲紅了臉憤怒道:「胡說,這完全是血口噴人。」

  尹正清冷冷地道:「我所說的話都是有根據的,那姓趙的布販乃是曆城縣人,左鄰右舍都可以作證。」

  高則明惱羞成怒叫道:「這傢伙一定是官府的爪牙,大家千萬別上他的當,否則他對我們的行動怎麼調查得如此清楚,趙會首,你對他的底子盤清楚沒有。」

  尹正清哈哈一笑道:「你這才叫血口噴人啦,尹某雖是新進入會的,但拙荊孟麗絲卻是天山獨臂神尼的入室弟子。

  神尼是本會的發起人,又是前明宗室,崇禎天子長公主,尹某如果身份有問題的話,拙荊會嫁給我嗎?」

  趙文會忙道:「這點絕無可能,尹四公子曾經在寒舍劍斬總督府的文案師爺,燕京三俠更曾公開殺傷許多官軍,如果尹四公子是官府鷹犬,怎敢有此舉動。」

  尹正清微笑道:「尹某是山東人,對桑梓父老的疾苦自然特別關心,遊履所及,總要打聽一政,所以才搜集得許多有關的資料,而有關於魯氏九雄者,更是人神所共憤。」

  趙文會見情形鬧得很僵,忙加轉圍道:「今天聚會的主要目的是選本會參加總會的盟主,其他的事暫且不談。」

  尹正清正色道:「趙會首,日月同盟的意義在喚醒國魂,自以收攏人心為第一要務,如果允許魯氏九雄這種人在會,使一般民眾視吾等如蛇蠍,則失其根本矣!還請趙會首再三考慮為要。」

  趙文會皺眉道:「尹四公子的意思如何?」

  尹正清沉聲道:「開除他們的會籍。」

  四周一陣鼓噪,多半是附和贊成。

  高則明變色厲聲叫道:「大家別忘了,本會多年來的活動經費,有一半是我這九個弟子供給的,這些血腥錢都是為你們而賺的。」

  四周又陷入默然。

  尹正清道:「以後不必了,每年由尹某提供十萬兩銀子作為本會的基金。」

  高則明冷笑道:「你那來這麼多錢?」

  尹正清微笑道:「尹某為了團體,毀家在所不惜,況且寒家亦薄有資財,這一點銀子還是拿得出來的。」

  高則明冷笑道:「這可不是說說就算了,要真捐出來的啊。」

  尹正清一笑道:「年二弟,先繳出本年的會金。」

  年羹堯伸手入懷,取出一把銀票,點了幾張,交給趙文會道:「這是常厚銀號的票子,保證一定可以兌現的。」

  高則明道:「常厚銀號掌管皇銀,如果他不是官府裡的爪牙,怎會與常厚號來往的呢。」

  年羹堯笑道:「正因為常厚號掌管皇銀,各省都有分號,便於融通,我們才使用常厚號的票子,總會的大筆資金流轉,都是用常厚號作往來,高先生這一贓栽得並不高明。」

  高則明惱羞成怒道:「我也是本會創始人之一,要開除弟子的會籍,必須取得我的同意。」

  孟麗絲道:「為團體前途計,高先生應該同意,否則我稟明恩師,由總會來促成這事。」

  高則明冷笑道:「各地的分會自成系統,並不受總會轄制,我相信神尼也不致於干涉本會業務。再說這種情形每處分會都有,不限於本會一處,你們也不想想,有身家的人,都是些貪生怕死之徒,還敢加入本會嗎?

  會友們都是些苦哈哈,為了發展會務,刺探搜集官府動態,甚至於結交公門中人,沒錢行嗎?會友們的生活都依靠會中來供養的,誰又有這些閒錢,還不是靠著幹沒營生的買賣!」

  尹正清忙問道:「麗絲,這話當真嗎?」

  孟麗絲道:「我不清楚,我們不管這些事的。」

  趙文會輕歎道:「這倒是事實,各地分會中固然有幾位富戶,但他們的資產多半在入會之初,就獻給總會作為成立勤王軍之用了,以趙某本身而言,一些可變用的家產都捐輸出去了。目前亦僅靠一點田地,用以支持著一個空架子,所以大部份的經費,全靠魯氏九雄所供給的。」

  尹正清道:「像這樣子能辦得好事,不要再談了,本會以後由尹某負責,絕不要這種血腥錢,靠害民來救民,這不是剜肉補瘡嗎,那後果將導致整個的毀滅。」

  趙文會用最低的聲音道:「公子說得太嚴重了,任何事情的成功,總是要付出代價的,掠奪亦在所不免,太祖元璋出身草莽,也當過一陣子的強盜,這只是過渡時期的求生手段。」

  尹正清卻正容朗聲道:「那時候行,現在卻不行,太祖生逢亂世,起始也沒有擁有天下的大志,所以才不擇手段。現在的朝廷卻正勵精圖治,爭取民心,我們用殘暴的手段豈不是自絕於天下,當人心都站在敵對的立場時,光靠一些口號,能把他們拉攏過來嗎,老百姓不懂得漢夷不能兩立的道理。他們只知道誰好誰歹,前明之亡,人人都歸咎吳三桂引狼入室,卻不知癥結全在於朝廷本身的腐敗與流寇的橫行所引起的,所以,人心都對他們起國反感,才會滅亡得如此之快。」

  這番道理精闢而有力,使得周圍的人都恍然而悟,沉默片刻後,高則明才赫赫一笑道:「閣下這番道理不錯,但山東分會是我們棒起來的,你用十萬兩銀子就想把我們全部一腳踢開,未免太過便宜了。」

  尹正清冷笑著道:「尹某的銀子是作復興的基金,不是用來收買人作為自己的勢力的。」

  高則明道:「可是你卻想把我們踢出去。」

  尹正清莊容道:「日月同盟中,不需要盜賊草寇,你們假公濟私,每年拿出幾萬雨銀子,實際上你們歷年掠奪所得不下千百萬之數,都變成你們的私產了。」

  高則明哈哈一笑道:「閣下調查得很清楚。」

  尹正清從容道:「尹某既然入會,自然要對本會作一個深入的瞭解,以免誤交匪人,有汙我的名節。」

  高則明冷笑道:「如果我這些弟子是真的想籍此發財,乾脆當強盜好了,為什麼還要把白花花的銀子送上來。」

  尹正清冷笑道:「那是為了自保,如果你們不是仗著會友的身份,托出日月盟的招牌,江湖上的正人俠士還容得你們如此猖獗嗎?早就有人來收拾你們了。」

  高則明怒聲道:「那麼閣下是存心收拾我們而來的了?」

  尹正清淡淡地道:「尹某志在複國,並不想將精力用在行俠上,所以只請你們退出會盟。」

  高則明怒道:「笑話,日月盟不是你一個人的,豈能由你一個人作主,想怎麼樣就怎麼樣?」

  尹正清笑笑道:「我代表的是公意,你不妨問問大家,有誰歡迎你們繼續留在會中的。」

  四周默不作聲,但從神色上看,支持尹正清的人居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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