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一字劍 | 上頁 下頁
四二


  方衣不說話,彎腰將她的毯子揭開了,找到肩頭中鏢的地方,先用劍將鏢挖了出來,然後在自己身邊取出了一個藥瓶,倒了一些粉末在傷口上,但覺一陣火熱,卻很舒服,他又將王子淵的衣服拿起來,掏了一陣,取出好幾個藥瓶,逐一檢點後,終於選中了一瓶,倒出兩顆藥丸,塞進她的嘴裡,隨即動手替她穿上衣服。當他搬起雙腿,為路金花套上長褲時,她的心裡倒是怦怦亂跳,可是方衣卻如同木人般全無感覺,將人侍候好後,他又去治馬,好像對醫馬也很內行,在馬頸下的經絡上用手輕輕一點,黑馬立刻醒轉,四蹄伸了幾伸,立刻翻身站了起來,奮蹄一蹬,好像把他當作了敵人。路金花忙喝道:「小黑子!你瘋了,這是方大俠,是我們的救命恩人,你怎麼對他無禮起來了。」

  黑馬搖頭奮鬣長嘶,依然攻擊加敵,方衣只輕輕一笑,用手在馬股上輕拍了一下,朝路金花歉然地笑一笑,隱沒在路邊山溝裡了。

  路金花急叫道:「方大俠!你等一等,我還有很多話要說。」

  可是方衣再也沒理她,黑夜裡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風聲,路金花叫了幾句,不知怎麼,竟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淚,黑馬過來,親熱地用舌頭舔她的手,路金花將一肚子悶氣都發在它身上,一掌拍過去,打在馬鼻上罵道:「都是你,把方大俠給氣跑了。」

  黑馬負痛長嘶,狀似十分委屈,路金花才發現自己的體力已經恢復了不少,居然能行動了,心裡十分奇怪。照王子淵的說法,應該一個時辰才見效,現在連半個時辰也不到,莫非方衣後來給她吃下去的是另一種解藥嗎?藥瓶就放在地上,她起身拾來一看,瓶上還貼著紙條,說明藥的用法以及錢鏢的毒性,但並不像王子淵所說那樣,藥分兩種,一種是解毒,一種是復原,都是立刻見效的,但必須將錢鏢取出,因為鏢上的毒是永久性的,如果不取出錢鏢,解藥服下去也沒有用。

  這時她才明白王子淵的陰險,他根本就沒有救她的意思,用一顆解藥只是維持她不死,俾便受他的蹂躪而已,事完之後,他還是準備殺死她的!否則一定會先替她起出錢鏢。雖然她對王子淵並沒有妥協之意,但發生了這件事仍然使她很不痛快,那是對她女性魅力的侮辱,對她自尊的傷害,在金陵時,她是對自己的姿容頗為自傲,人前人後,她經常聽見人們對她的誇耀,說她是武林的一果奇花。池曾有不少武林世家前來求過親,她都拒絕了,因為她看不上那些庸俗男子,她認為自己有資格挑剔物件。可是王子淵卻深深地傷周了她,不是那些侮辱的行為,而是他的居心,憑她的姿色居然還是保全不了自己的性命,這個男人太可恨了,要不是方衣將他的屍體埋了起來,她真想再戮他幾刀出出氣。

  從王子淵她又想到方衣,覺得這個男人更可恨,第一次為她救傷,在蒙矓中醒來畤,發現被他抱在懷中,一掌將他打跑後,經許天威的解釋後,心中對他雖有歉意,卻也有一絲惆悵,因為他僅是為了救她才抱她。而這一次只是在更狼狽的情形下被他救了起來,可是對她晶瑩如玉的裸體,他竟像是一塊木頭,尤其是幫她套上長褲的時候,對她那些屬於女子最寶貴的部位,他既沒有故意避忌,也沒什麼特別反應。冷靜!自然!根本沒把她當個女人,這是個君子的行為,然而,這些君子的行為並沒有使她產生尊敬。如果方衣能小心翼翼地不觸及她,或是有意無意間撫摩她一下,甚至於輕佻地多看她兩眼,那會使她好過些,至少,這些舉動可以證實她女性魅力的存在。王子淵固然可恨可殺,還對她有著一份非非之心,這個方衣,簡直是一塊冰,一塊石頭。同看過她身體的兩個男人,王子淵死了,方衣走了,死的不去說他了,走的那一個呢?

  她沒有一般世俗女子的拘泥思想,認為女人的身子是貞操的象徵,給一個男人接觸過,就非嫁那個男人不可,可是像這樣赤裸裸地呈現在一個男人之前又當別論了,然而她能嫁給方衣嗎?能忍受他每言一字的冷漠嗎?即使有這個心,方衣要她嗎?不久之前,她但求一死,現在撿回了生命,而且也在魔爪前保全了貞操,她反而迷惘了,對那個一連救她兩次的男人,她有一種恨意,卻又說不出來是怎麼樣的一種怨。怏怏地收拾一下,卻沒忘記把王子淵留下的解藥收了起來,有了這些,可以不受王伯虎追魂錢鏢的威脅了。跨上馬往回走時,她感到一陣冷意,那是由一陣寒烈的山風所引起的,由這陣冷風,她心裡反而溫暖了。

  因為她想起了方衣為她穿上衣服的情景,這個冷漠的男人畢竟還是對她有點情意的,否則大可不必多事,等她自行復原了再自己穿著好了,而且也要不了多久!可是他不捨得讓她在暴露中多耽那一下。也許他是個不善表達感情的人,只會用這種細微的手段來表示他的關懷,這個男人還不完全是塊冰冷的石頭。剛才幾乎有一度,她想拉出劍來自殺了,卻因為這一個細小的發現而為自己找到了生趣,變得高興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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