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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這證明此地不僅是碧眼狐狸的一個巢穴,連草上飛也是碧眼狐狸的一黨。高朋感到很慚愧,自己掌管九城巡捕事務經年,除了明裡的百來個兄弟外,暗中的眼線不下千餘人,一直認為任何江湖人到了京師都難逃掌握。

  可是碧眼狐狸這一夥人居然落了根,而他卻一無所覺,要不是這次獵狐失手,他始終不知道自己的眼下有這麼大的漏洞,因此他感到人手的不足,也感到太平日子過久了,手下都疏忽了。

  他當這個總捕頭另外有目的,唯其如此,他才感到事態的嚴重,因為他昨夜失手的事,九城提督善銘已經知道了,而且把他叫去,一面慰解,一半鼓勵,要他把案子辦出個結果來,別砸了多年的招牌。

  高朋明白善銘的意思,如果碧眼狐狸不落網,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幹下去了,高朋並不留戀這個職位,但隱隱有個感覺,似乎有人要轟他下臺。

  碧眼狐狸一個窩不足為慮,舉一反三,很可能有其他別的江湖人已經在京師落了根,京師是個出不得漏子的地方,而他高朋目前這個差使可丟不得。

  想到這兒,他突生警覺,自從接到回報之後,他一直感到有件事兒有些不對勁,卻始終想不出是什麼。

  慢慢地他才抽絲剝繭般找出了一個頭緒來,狡兔有三窟,碧眼狐狸那一夥人個個都是老江湖,既然在梨香院脫了身,自然會考慮到有被人盯梢的可能,連趙鎮遠那般英雄都被邢玉春擺脫了,吳九又怎能摸清查元傑的下落?而且魏三與牛青兒也都集中在一起,這都是有違常情的舉動。

  會不會是一個陷井,敵人故露形跡,要他再去上一次當,栽一個更大的跟鬥?而這個跟鬥栽下去,他高朋臉皮再厚,也不好意思再在京師立足了。

  假如這個猜想是事實,則對方的用心十分陰惡,把他擠下了台,勢必要換上另一個人,另一個人會是誰呢?九城總捕不是件輕鬆的差使,有職無品,幹到老也沒個前程,待遇也不高,而且最容易得罪人,人人都視為畏途,有本事的人不屑為,沒本事的幹不下,除非是一個別有用心的人,像他自己一樣。

  自己幹這份差使,是為了暗助師侄鷹爪門主王魁與鳳尾神龍兩幫的人便於活動,而對方想擠他下臺,顯然不會是同路人,那後果就堪虞了!本來已召集了幹探,準備對查元傑那撥子人馬立刻展開圍剿,高朋經過一番思索之後,斷然下令暫緩行動,然後整頓一下,去找呂四海了。他覺得刻下急需人手幫忙,因為他自己的真正班底,只有趙錢孫李,四大金剛。

  雖然趙鎮遠、馬回回等名家都是自己的知交好友,必要時可以向他們求援,但總不如呂四海妥切,呂四海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,趙鎮遠、馬回回等人,雖志同未必道合。

  舉人胡同是條兩路通的長巷,而且幹的都是些大字型大小的買賣,尤其是源泰糧號,藉著和坤的關係,京師各大戶的食米都由他們一手包攬了,業務自然鼎盛,門前紛來遝往,有進糧的,有送糧的,車子停了一大串。他轉了一圈,始終沒看見呂四海,心頭不禁納悶。

  碧眼狐狸如果要來,一定是趁人亂的時候,呂四海怎能不守著呢?這小子對自己的事兒那麼不關心嗎?糧號的內院裡聚著一堆人,正在呼麼喝六,好像是在聚賭,他心中一動,縱或是源泰號的來頭大,也不能讓人在院子裡公然賭博呀。

  何況是正在營業的大白天。

  於是他轉了過去,但見一個瘦削的小夥子,一身油漬,提了口大籃子,籃子裡放了十來隻香噴噴的燒雞。

  十幾個車夫蹲在他身邊,用骰子在賭燒雞。

  那些車夫兩個銅子兒一注,每注限十人參加,誰的紅點子最大,誰就贏一隻燒雞。

  一隻燒雞值十八個銅子兒,所以莊家是穩賺不賠,但因為以一博九,那些貪小便宜的車夫賭得很起勁。

  高朋正覺得這個賣燒雞的小夥子很聰明,也很懂得生意經,十八個銅子兒的燒雞,他賣二十文,而且還銷得又多又快,沒多久,十幾隻燒雞都叫人贏了去。

  贏的人興高采烈,有的人當場就撕開吃了起來,輸的則垂頭喪氣,望著別人淌口水,直催那小夥子快去再裝些燒雞來。

  那小夥子卻笑著道:「准來!准來!各位大爺如此抬舉,小的怎麼會不來呢?回頭小的再裝他兩筐來,管叫爺兒們都弄上兩隻,回去也好讓大娘哥兒們高興高興。」

  一個贏了兩隻燒雞的漢子卻笑駡道:「小兔崽子,老子花了四十四個子兒才贏了兩隻,比買的還貴呢!」

  那小夥子笑道:「大爺,賭嘛,是博個大夥高興,也有爺兒們兩個銅子兒就嬴得一隻的!各位大爺幹的是大買賣,哪在乎這幾個小錢呢,賞了小的一口飯吃,等於是做件好事。」

  那些車夫的地位並不高,卻因為東家有勢,自己也覺得挺了不起,最喜歡聽奉承話,這一來連輸家都笑了,推著他道:「免崽子,快去,算你會說話,老子輸了十個銅子,連雞毛都沒撈著一根,錢是不心痛,就是一口氣憋得難受,你要是敢不來,小心老子踢碎了你的小蛋黃子。」

  小夥子連連道:「一定來,一定來。」

  說著,他提了籃子,走過高朋的身邊,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,目光澄澈如水,高朋心中一動,才認出是呂四海來。

  心中暗服這小子易容之精,疏疏的鬍子這會不見了,黃臉變成了灰色,連臉膛都變了形,如果不是他有意一露目中神光,任誰也看不出他是誰。高朋慢慢地跟著,猶如閒蕩,眼看著他走進了不遠處一家茶館,遂也慢慢地踱了進去。

  四下一看,茶座上有八九成茶客,都是談生意的,卻看不見油膩膩的小夥子,心中暗道:「這小子又溜到哪裡去了?那副德性,總不會到樓上的雅座去吧?」

  但樓下沒有,一定是在樓上,他跨上了樓,一個夥計已高撩門簾道:「高爺,請!」

  高朋怔了一怔,那夥計又道:「海公子在這兒訂了座兒,讓小的稟告您一聲,請您先坐一會,他馬上就到。」

  高朋根本不認識什麼海公子,但因為那個海字使他心裡有了底子,遂進了雅座。

  那是個隔窗雅室,窗明幾□,專供大客戶談生意之用,不過難得的是可以一眼流覽源泰號的全貌。

  這裡沒有人,卻已沏好了兩□新茶,夥計替他倒了一杯,還是滾熱的,可見是剛準備不久。

  他坐下一面啜茶,一面監察源泰號的動靜,只見糧號裡匆匆走出兩個老者,正是陳世駿與丁鶴,二人正向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問了幾句話,又急急地出門而去。

  高朋心裡一急,這兩個老兒分明是得到碧眼狐狸的傳信,約好在什麼地方見面,所以才如此匆忙。

  他正想跟了去,卻見門簾一掀,進來一個錦衣青年,長身玉立,臉容略見瘦削,卻別具俊逸之態。

  他沖著高朋一揖道:「怠慢!怠慢!兄弟去換身衣服,有勞高爺久候了。」

  高朋打量一下,除了面目之間稍似呂四海,怎麼樣也瞧不出這會是那形容猥瑣的飄泊英雄。

  高朋不禁狐疑地道:「海老弟,真是你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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