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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九


  燕娘終於在無限的滿足下,無限的欣喜下,帶著許多的禮物,帶著一片喜氣,由公子府的從人簇擁下回家去了,專諸找到前廳,但見公子光正率著世子夫差,陪著伍子胥在廳中敘話,夫差雖是八歲的孩子,卻已天生異稟,頭角崢嶸,專諸教他練武練劍,也很喜歡這個孩子。

  當夫差叫他一聲:「姨丈!」起立讓坐時,他笑著道:「夫差,你行過拜師禮了,我這位兄長是天下第一英雄呢。」

  然後又笑問伍子胥道:「兄長!你覺得這個學生如何?」

  伍子胥肅容道:「伍員粗解相人術,認為世子將來的成就恐怕會超過公子,將成為一代霸王,然而……」

  公子光見他忽然止口不言,忍不住催促道:「將軍!你儘管說好了,我也懂得一點風鑒之術,也覺得此子煞氣太重,跟我一樣,似乎都不得善終!高見如何?」

  伍子胥見他自己說出來,才道:「伍員俗見,世子的霸業可期,但恐將罪禍於女色!但相術是死的,並作不得准。」

  專諸一笑道:「世子!你可聽見了。」

  夫差居然笑著道:「聽見了,甥兒很榮幸。」

  專諸微怔道:「很榮幸!這是怎麼說呢?」

  夫差道:「甥兒以為權傾天下不足奇,能夠把一手創下的霸業再毀在自己的手上才算了不起,尤其是能敗於女禍,則必然有一個豔絕天下的女子為我之侶,英雄事業中有了美人的韻事,尤足流誦千古,我還不算榮幸麼?」

  公子光叱道:「黃口孺子,信口雌黃。」

  夫差見父親生氣了,倒是不敢再說,伍子胥卻道:「世子以八齡之年而有這種抱負,已是不凡,至於他的見解也不能說錯,夏殷二代,綿傳千餘載,除了二位開國的賢君為人所稱道外,只有桀紂兩個末代君主是最難被人忘記的,功過不論,此二人比他們那些碌碌以終的祖先,總是轟動得多,在個人的成就來說,賢與不肖均留傳於後世。」

  公子光皺皺眉,顯然是不想在這方面多加談論下去,乃變轉話題道:「專兄弟,我以為你會跟燕娘一起回去的。」

  專諸道:「我不放心昨夜的事,朝中有何動靜。」

  公子光道:「蓋餘在山上忙到天亮,仍是空手而回,僚王很生氣,也很高興,生氣的是沒能抓到刺客,高興的是刺客身手雖佳,連他的身邊都挨不到,更有點遺憾,因為他本人是個擊技好手,很希望能與刺客較量一下。」

  專諸一笑道:「有機會的,公子本身沒受嫌吧?」

  公子光搖搖頭道:「沒有!我挨了一劍蒙他殷勤慰問,但也受了一番奚落,說我身手太差,連一個刺客都鬥不過,還對我誇耀了半天他的劍術。」

  專諸問道:「他的劍術究竟如何呢?」

  公子光道:「很高!不在你兄弟之下,宮中的侍衛雖多,卻沒有一個能高過他的,他出手快捷,劍下無三合之敵手,這一點倒是事實。」

  專諸笑道:「他身為國君,誰敢跟他認真?」

  公子光道:「這倒不然,在這方面他很內行,他訂下了一個賞格,能跟他對手十招而不敗的,就可以封上卿,食祿千鐘,並不需擊敗他,可是始終無一人能邀此賞。」

  專諸哦了一聲道:「那我倒是該多下點功夫。」

  伍子胥道:「是的!兄弟是湖野奇士,擊技之道雖精,卻與戰陣殺伐之道略異,這倒不是孰優孰劣的問題,但兄弟對宮庭朝中的武學也悉心研究一下總是好的,愚兄之所以要找藉口住到府中來,也是想跟兄弟在這方面多切磋一下。」

  日子在飛快中過去,專諸在公子光家中一住九年,後來的五年他與伍子胥朝夕研練劍術技藝更精湛了,只是他仍然不肯使用長劍,堅持在他一對短刃上面下功夫。

  這對他的工作是有好處的,因為他是吳國有名的劍手,公開成為公子光的門客後,不能不啟人疑竇。

  公子燭庸還帶丁幾名劍手來跟他切磋劍技,這使他不得不違誓以長劍應敵,由於久年生疏,自然不會很精彩,雖然擊敗了那幾個劍手,卻輸給了公子燭庸。

  吳王僚、公子蓋余、公子燭庸都是自命一世的劍中高手,三兄弟中又以吳王僚的技藝最精,燭庸能擊敗專諸,吳王僚自然更放心了,這使公子光的地位也安全多了。

  就在這一年,發生了一件使伍子胥最傷心的事,毀了他全家的大仇人楚平王,因疾而死粉碎了他復仇之望。

  伍子胥哭了兩天,只有把仇意改為覆楚之心了。

  平王死,子立,剛愎自用而又少不更事,吳王僚不禁砰然心動,伍子胥供給他伐楚的那篇謀略,他覺得可以一試了,利用楚國舉喪的機會,他密令兩個弟弟,公子燭庸與公子蓋余領兵入楚,與楚軍接觸,兵圍潛城,頗佔優勢,消息傳至吳都,吳王僚十分高興,更因此舉轟動天下,引起了他雄圖天下的雄心。

  當時晉公之勢最盛,為諸候之首,吳王僚乃遣王叔季劄為使入晉,一面表示與晉修好,希望晉公不要阻撓他對楚國的用兵,同時也觀察一下諸候的反應與動靜。

  小王新立,強鄰壓境,幸而平王的族叔屈靈君屈原是幹才,居然能支援住,跟吳國的強兵悍將在潛城對峙,戰事雖不樂觀,但潛城在重圍之下還能守得住。

  四月,丙子日的前夕,公子光將專諸密召到室中道:「兄弟!燭庸蓋餘率軍遠出,季叔又到晉國去了,這是一個機會,成敗就是明日了,你準備好了沒有?」

  專諸興奮地道:「九年來,我天天都在準備,公子都安排好了嗎?明日將如何行動?準備從那一條路殺進宮?」

  公子光搖頭道:「不進宮,在我府裡。」

  專諸不禁一怔,公子光解釋道:「他的人太多,靠兄弟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,我又不能大舉地帶人攻進去,只有把他引了來,兄弟在對付他的時候,我的人可以纏住他手下的劍士,伍將軍也能助一臂之力。」

  專諸道:「那固然好,但他肯來嗎?」

  公子光道:「是他自己要來的,他聽說燕娘的琴技無雙,而且他自己最近也得了一個寵姬,也擅琴事,要來跟燕娘較量一下,他處處都想壓倒我,無形中卻給我一個機會。」

  專諸道:「燕娘的琴事已荒廢多年了。」

  公子光笑道:「我知道,我並不指望燕娘的琴技能勝過他的寵姬,只希望兄弟你的刃劍能刺進他的胸膛。」

  專諸想了一下才道:「愚夫婦受公子恩庇九年,所報于公子的就是這一刻,我們夫婦都可以為公子死,只是……」

  公子光道:「我知道你的意思,你擔心的勇侄,我也安排好了,明天叫夫差帶著他出城玩去,如果我們失敗,就叫他們即刻出亡越國,由伍將軍帶了去,你可以放心了吧,我們哥兒倆的命連在一起了。」

  專諸道:「伍員兄長不是要參加戰鬥嗎?」

  公子光道:「是的!但他要等兄弟得手後才肯出手誅戮殘餘,如果你失敗,他立刻帶人沖出去帶走我們的孩子,這是我的要求,也是為他著想,他的家仇未報,目的在伐楚,奪政之舉我不想連累他太多。」

  專諸道:「那我就放心了,我去告訴燕娘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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