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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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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子胥含笑定下了收服專諸的計畫,兩人又密談了很久,才秘密地告辭而去,依然逍遙市上。 專諸自從那天受挫吹簫狂人之後,心情十分蕭索,劍是不再舞弄了,連最知己的琴伎燕娘的香閨也不再去了,終日悶悶不樂,關在家中飲酒以消愁。 這一天黃昏時,伍子胥登門造訪,專諸對這位擊敗自己的劍手,倒是頗為尊敬,連忙迎了進來,伍子胥見牆上掛著空的劍鞘,乃微笑道:「閣下真的不使劍了?」 專諸長歎一聲道:「朋友,聽市上傳說,你是楚國伍員,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。」 伍子胥苦笑道:「伍員乃楚國之臣,身負家恨,乃至淪落市上吹簫,有什麼可驕傲的,又何必要冒充呢?」 專諸神色稍振道:「原來你真是伍大夫,那我心裡還好過一點,至少我不是折在無名之輩手下,大夫亡楚一戰,手刃百餘人,過五關斬六將,天下聞名,專諸何敢言敵。」 伍子胥歎道:「老弟,別再叫那些難堪稱呼,家已毀,父兄之仇未複,員僅以身免,仇楚之心,如骨鯁在喉,芒刺在背,大夫,上將軍,都是楚國封的,我聽了都觸心,老弟如果不嫌棄,你我以兄弟相交吧?」 專諸十分激動,離席相拜道:「兄長,小弟高攀了。」 伍子胥將他扶了起來道:「兄弟,你我既成了手足,你敗在兄長手裡,總不能再賭氣了吧。」 說著指了那具空劍鞘,專諸一歎道:「這是另外一回事,兄弟生不願為第二人,本來或許可以埋首深山,苦練劍法,再找兄長一決,現在自然不能這麼做了。」 伍子胥笑了笑,道:「好,有這樣的志氣,才不愧是我的好兄弟,你這具空鞘,與我這柄斷簫一樣……」 說著從身上取出削斷了的竹簫懸掛在空鞘之側道:「就讓這兩樣東西,當作我們締交的紀念吧?」 專諸一怔道:「兄長何必如此,兄弟棄劍是技不如人,兄長的簫是被兄弟削斷的與技藝無關。」 伍子胥搖頭道:「不,那天就是你不削斷它,我也準備自己砸了它,我生長在世家,音律之道,自幼習弄,這長簫也自命無雙,所以離楚出亡,什麼都丟下,就是把它帶在身邊,那知在酒樓上竟被一個女子的琴音蓋了下去,兄弟以斷劍之心,自然會瞭解我斷簫之意了。」 專諸怔了一怔道:「簫與琴是兩件不同的樂器。」 伍子胥道:「但音律之道是殊途而同歸的,在這一方面,我自認永遠也超不過燕娘,乾脆認輸也罷。」 專諸想了笑道:「那也好,兄長反正志不在此。」 伍子胥道:「兄弟難道志僅在劍?」 專諸苦笑道:「除了劍之外,兄弟一無所長。」 伍子胥道:「不然,劍道不在技精,而在藉此創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,這一點我對兄弟有絕對的信心,相信你不是池中之物,慢慢地等待機會吧,對了,談起燕娘,我倒想問了,聽說她是吳市第一美人?」 專諸道:「美人是沒有標準的,她雖然美,卻不會是絕色,只是她的職業使她的美容易被人欣賞而已。」 伍子胥笑道:「在兄弟心中,她是最美的吧?」 專諸長歎一聲道:「我倒不是因為她外形的美而器重她,而是感于她的知己,為了眾生多少達官貴宦,願意量珠以聘,她獨獨鍾情於我,這使我很感激。」 伍子胥大笑道:「這倒難得,風塵中的佳人而能慧眼識英雄,此姝眼光不俗,兄弟為什麼不娶她回來呢?」 專諸苦笑道:「她是自幼賣身的,身價百鎰,就是得頭一回,也非十金不可,我這個窮措大怎麼辦得到呢?說來慚愧,每次召她渡曲談心,那纏頭之資,也是她私蓄裡拿出來的,否則我連一親芳澤的能力都沒有。」 伍子胥長歎道:「英雄多潦倒,才人常不遇,此乃千古同悲,但你們不能長此下去呀。」 專諸臉現靦腆之色道:「她現在收入甚豐,因此,她的家主也不想逼她從良事人,答應她再過五年,就還她自由。」 伍子胥道:「五年,青春易老,美人遲暮。」 專諸肅然道:「好在我們相知在心,我尊敬的是她的人,不是她的姿色,但叫兩心不移實……」 伍子胥一歎道:「黃金百鎰,我這個兄長還拿得出。」 專諸連忙道:「不,那怎麼可以要兄長的……」 伍子胥道:「你我乃是手足情盟,怎麼談得到這些,黃金有價情無價,別說我們已經是兄弟,就是素不相識,我也願意成全你們這一雙英雄兒女,稍補人間缺憾,只可惜的是我們論交太遲,坐失良機。」 專諸一震道:「兄長,這話怎麼說?」 伍子胥道:「公子光慕燕娘琴藝,已經用千金為聘,接到府邸裡去了,候門一入深似海呀。」 專諸如受重擊,當的一聲,墮碎了手中的酒爵,伍子胥道:「兄弟,你真的愛燕娘如此深嗎?」 專諸淒然一笑道:「我愛她有什麼用呢,既無能力娶她,娶了也沒有能力養活她,倒不如讓她嫁到豪門去過好日子了,她雖然出身風塵,卻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,叫她跟我布衣裙釵,井臼操作,我也於心不忍,何況她最心愛的就是琴,嫁了我之後,終日操勞,也必未有撫琴的興趣,君子愛人以德,我覺得這倒是她很好的歸宿。」 伍子胥一歎道:「兄弟,你這樣就太對不起她了,她既然能在千百冠蓋中,獨獨看中你這個窮劍手,可見她是個烈強的女子,怎能安于富貴,屈於豪勢呢?公子光以暴力將她贖走她如不甘屈服,唯有一死而已。」 專諸的臉色變了,良久才道:「公子光如果真逼死了她,少不得要為她償命,我誓必要殺此賊而後自戕。」 伍子胥道:「你們兩人都死也於事無補。」 專諸焦燥道:「有什麼辦法呢,燕娘如果肯願意為我一死,我也唯有一死相報,反之,如果她能安於所適,我就祝福她有個最好的歸宿,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。」 伍子胥道:「這是你們遊俠的作風,我無以置評,但以我的主意,似乎還有更好的路可走。」 專諸忙問道:「兄長有何良策?」 伍子胥接道:「潛進公子府邸去,把她劫出來,避居他鄉,找個清靜的地方,湖山終老豈不更好?」 專諸道:「談何容易,公子光手下甲士近千,我一個人或許還能逞險一拚,但要帶著她逃走是不可能的。」 伍子胥笑道:「帶人逃走是你的事,阻止追兵由我來負責如何?我在楚國千軍萬馬都能夠殺出來……」 專諸道:「那不是要連累兄長了嗎?」 伍子胥笑道:「我反正是一個人,逃到吳國是避居,逃到別處也是避居,有什麼差別呢? 倒是兄弟,你家中尚有老母細弱,似乎該安排一下。」 專諸又不禁怔住,伍子胥由身邊取出一個布包,道:「這裡面是五十鎰黃金,你先留下作安家之用,我們蒙面前去劫美,相信不會被人發覺的,等逃離吳國後住定下來,再設法悄悄前來接走高堂團聚吧。」 專諸想了一下,鄭重地一拜道:「多謝兄長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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