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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二


  劇孟道:「不然,莊護縱然有意徇私,但他手下的兄弟都是吳地土生土長的子弟,如非感于大夫高義,又怎會自殘夥伴,亡命天涯呢?常樸為利碌所蔽不肯放過大夫,他的部屬未必如此,所以常樸一死,他們都不戰自退了,異日大夫與吳軍征戰,亦請善念此意,但誅主帥,少殃及士卒,他們實在是無辜的,只是身不由己而已。」

  袁盎再拜道:「老朽當永記俠士之誨,俠士此將安去?」

  劇孟笑道:「江湖人安身的地方當然還是在江湖,我還要照顧一下莊護他們去,幫助他們的家小安然脫困後,我才能放心,這是我應該做的事。」

  袁盎道:「俠士已正式與吳王作對,還能夠回廣陵嗎?」

  劇孟笑道:「天下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,今天我是為了大夫等群體的安全,不能單獨離去,假如只是我一個人,千軍萬馬,又豈能攔阻得了我?」

  語畢一長身,但見黑影一晃,閃入峻奇的山嶺中消失不見了,條候驚歎道:「神龍見首不見尾,劇孟可當之無愧矣!」

  他們率了傷兵殘卒,倉惶遁回,條候回京覆命,袁盎卻留在前線,配合竇嬰從事平逆之戰,助梁以抗吳楚。

  景帝則另拜周亞夫為太尉,率軍走昌邑,遣輕騎襲斷吳楚糧道,吳楚前後受夾攻,糧草不繼,楚王午自殺,吳王劉濞則棄軍南逃東甌,為東甌人所殺!

  七國之亂,前後歷時三月,終告平定,論功封賞,凡是在這一戰中效過力的人都有了獎賞,竇嬰更成為當朝最有力的權貴,然而袁盎卻灰心仕途,無意進取,告休退隱家鄉,只是經常與劇孟來往,兩人酬酢極為相得,有時還一起擲擲骰子,小博為戲!

  然而他並不得休閒,景帝有重大的事,仍不時派人來問問他,聽取他的意見,而劇孟也往往給他貢獻了不少意見,這些意見往往是很正確的,使他的聲譽日隆。

  因此朝中的權貴,也經常奔走于袁盎的門前,使袁盎的生活過得很得意,劇孟就勸他說道:「袁公以告休之身而仍涉于朝政,這不是好事情,有所求於公者不能盡償其所欲,拒之則獲怨,公應善自警惕。」

  袁盎卻笑道:「盎行事但求無愧於心,從未計及本身安危,俠士以技行道,盎以微才行夙志,只要所事有益於國計民生,其他就不必去考慮了。」

  這番話使得劇孟對袁盎的敬意又加了幾分,遂不再勸阻他了,然而卻有一件事使得袁盎很為難。

  因為七國之戰後,梁王劉武為景帝之弟,表現最為忠貞,拒吳楚時,尤為英勇,立功厥偉,功成後,兄弟之間的感情更為融洽,景帝頗有意將梁王立為繼統的人選。

  梁王知道袁盎在景帝心中很有份量,密遣使臣,攜帶重禮,走訪袁盎,並且邀了竇嬰回來,希望袁盎為他進言景帝,以促成此事,那天恰好劇孟也在座!袁盎因為與竇嬰的交情匪淺,見他也支持梁王,心意不免因而浮動。

  但劇孟卻說話了:「兄終弟及,父死子繼,俱為春秋大義,本無可厚非,但吳國的往事卻值得借鏡,是為致亂之由,將軍與袁公都應慎重三思!」

  他說的是春秋時的吳國,老王傳位長子,是為樊諸,樊諸死,未傳公子光而傳位弟余祭,祭死傳位英昧,昧死,四弟季劄避位不就,乃傳已子僚,公子光心有不憤,乃密交刺客專諸刺殺王僚而奪得君位。

  漢室劉氏子孫眾多,七國之戰就是為了爭權而起的家族之爭,袁盎憬然而悟,敷衍了一陣,最後入覲景帝時,他卻力陳繼統之序絕不可亂,也把劇孟所舉的例子說了出來,主張傳嫡不傳弟,以免日後之禍。

  景帝也因為七國之變而警惕在心,聽了袁盎的諫阻後,中止了繼統梁王之意,梁王恨透了袁盎,卻因為他深受景帝器重,不能對他怎麼樣,又因為他休致在家,抓不到他的缺點攻擊他,只好買動了刺客去暗殺他。

  第一次遣來的刺客,恰好是袁好古的幼孫袁麟,他那時已經二十多歲了,劍技精深,而劇孟又不在,袁盎坦然不懼,凜然陳說自己的主張非為個人計而是為天下安危計,同時也說道:「吳楚之亂,牽及令尊大人與劇孟交惡而致身死,閣下也是身受其害的,如果吳王劉濞不具野心,也不會煽動令尊出山而遭致橫禍了,閣下是個明白人,從自己的遭遇應該可以想到戰禍一生,為患之烈,老夫主張繼統傳嫡,正是為息日後之干戈,梁王入繼無可厚非,梁王之後,如肯歸禪太子,自然也不會有問題,否則他的後人與太子都是名正言順的繼統人,天無二日,紛爭必起。」

  袁麟道:「梁王拒吳最俱鼎力,可見他是忠於皇室的。」

  袁盎歎道:「因為他是主上的兄弟,手足之親,誼深于叔侄,所以他要拒吳,但將來父子之親,又深于叔侄,他就會偏袒自己的兒子了,只為了我破壞了他的繼統之望,他就容不得我,此人心胸偏狹可知,還能期望他將來還禪位太子嗎?閣下再想一想!」

  袁麟想了一下,終於收劍一歎道:「大人忠義之名,果如所聞,我自慚認識不清,為奸言所蠱,但梁王不會放過大人的,家兄為梁王心腹,他銜恨先祖之仇,切切不忘,要找劇孟一決,我是不會再回去了,但梁王必會再遣兄前來,大人最好小心些,常跟劇孟在一起,家兄左手劍已練成,也許劇孟能制服他,但也得特別小心,因為家兄除了劍法外,又練了許多旁門功夫,專為對付劇孟的。」

  說完飄然而逝,袁盎心懷凜懼,聽說劇孟在廣陵城外去拜訪一個隱士掊生,此人精於先天術數,乃單騎到廣陵去找劇孟告警,見到劇孟後,還沒有說出來意,劇孟已經知道了,長歎道:「袁公不該來的,但既然來了,可見天命難違,劇孟唯盡力一搏,看看是否能逃出這一劫數。」

  袁盎愕然道:「俠士已經知道了?」

  劇孟指著身旁的老人道:「這就是掊生隱士,他精研周易,有未卜先知之能,他說大人如不來,我們都沒有危險,先生如來了,我們都有性命之危。」

  袁盎大驚失色道:「先生此言當真嗎?」

  掊生輕歎道:「差不多,術數可蔔休咎,山人卻另有所憑,據易象所顯示,不利於二公者,乃二公之故人。」

  袁盎駭然道:「是的!是袁好古的兒子,袁麟已經來過了,他還通情理,被老朽一番言語說退,他走時說乃兄袁麒,心切復仇,將不利於劇俠。」

  劇孟道:「袁氏兄弟為梁王所羅,但他們都是劍士,不會受權貴所利用,只是心銜劇孟而已,大人如不來,劇孟或可脫身,他們也不會對吾公怎麼樣,大人來了,他們挾持吾公以脅劇孟,劇孟有力難施。」

  袁盎一驚道:「這麼說來!老朽倒是拖累俠士了!老朽立即告辭,老朽此來倒不是為己身安危,而是聽說袁麒又練了歹毒的武功,將不利於俠士,許多特來警告一聲。」

  劇孟一歎道:「袁公現在要離開已經太遲了,對方已經來了,吾公還是留下跟劇孟同赴劫難吧!也許天佑賢良。」

  話還沒說完,院中人影飄落,一個是袁麒,另一個卻是為劇孟所釋的羅士信,這兩人落地後,羅士信首先冷笑道:「劇孟!我說過要找你報仇的,現在我來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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