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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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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祥也明白了老父的心意,知道老父是想在這個機會上表現自己,而且一定還會故意輸給自己以加重自己的份量,想到親情如海,眼睛不禁一熱,白秋君唯恐他失態,連忙說道: 「子興,你還不下去,我跟郭大伯是多年交情,什麼都讓他一點,唯獨在較技時,卻一絲不苟,因此你也不必存什麼顧忌,好在這兒沒外人,就算你贏了郭大伯,也與他的英名無損。」 郭解道:「對,我不敢敗,卻最怕人跟我假客氣,我敬重你老師,因為他在較技時認真,大丈夫須磊落光明,勝負何足為論,你要是讓我兩手,才是真的看不起我。」 郭祥這才袖劍一禮道:「請大伯多指教!」 郭解舞劍直進,如風雲驟至,的確是一點都不馬虎,郭祥也打點精神應付,他已深得白秋君的真傳,但對父親的劍路,也十分熟悉,所以郭解的攻勢雖厲,他都能從容化解,兩人鏖戰百餘合,直看得座上的衛青目瞪口呆。 郭解的劍法早些年是精于白秋君,可是十年來,白秋君閉門讀書練劍,不事外務,進境極深,而郭解卻奔波江湖,不是為人排難糾紛,就是應約剪除強梁,藝事雖沒有荒疏,卻也極少長進,而郭祥深得兩家之長,還有一個羅東揚暇時指點,可以說集三位名家之精華于一身。 郭解也是第一次真正跟兒子交手切磋,他發現自己無須故意落敗,憑真本事也勝不了兒子了。 九十九分的欣慰中,多少有一份慚愧,因此戰到一百五十合時,他收劍跳出圈外,道: 「賢侄高明,大伯認輸了。」 郭祥忙道:「不,大伯沒有輸。」 郭解的眼眶有點濕潤道:「不,大伯是真正地認輸,大伯畢生所能,就是那一百五十招攻手,不是大伯誇口,放眼江湖,除了你老師外,還沒有人能接下五十招的,可是今天這一比,大伯把最後一點本事都掏了出來,你仍然應付裕如,難道真要把大伯打得棄劍於地才算輸嗎?」 白秋君一笑道:「大哥,你我經常切磋,你的那些精招我都知道了,也都想出了破手,這孩子跟著我,自然都學會了,你勝不了他是必然的,但他未能將你擊敗,是他的經驗還缺乏,須要好好磨練一下。」 語畢又朝衛青道:「將軍意下如何?」 衛青這才從迷愕中警覺,連忙道:「衛青不敢直喙,這一場比劍雖是切磋,卻歎為觀止矣。郭大俠盛名無虛,至於白先生這位高徒,咳!衛青不知說什麼好,有徒如此,先生高明可知,遠征軍如能得先生教練,匈奴何畏不滅,衛青能得先生之助,實乃國家之福。」 白秋君道:「將軍,白某參贊軍務是可以的,至於協助練軍,則敬謝不敏,因為時間急迫,要想在短時間內把軍容戰技演練成熟,必須終日下苦功,整天跟他們一起,白某生性疏懶,恐怕難以有此耐性。」 衛青臉現難色,白秋君又道:「而且領軍教武,必須要有個實名,才能使士卒信服,但是白某以客卿的身份……」 衛青忙道:「既要借重先生,自然要給先生一個實銜的。」 郭解笑道:「領軍之將高莫如帥,將軍難道能把帥位讓出來給白老弟嗎?就算將軍有讓賢之心,主上也未必能會信任一個布衣白丁吧,可是我瞭解白老弟的性情,他不能受人指使的,所以他只能居於客卿的身份。」 衛青臉有憂色道:「本朝立基以來,迭經悍將持權違命之誡,所以派任將帥人選十分慎重的,衛青說句不怕二位見笑的話,我這個大將軍是靠著家姐的關係才得到的,因此要推薦白先生,我是心甘情願在麾下受驅策,只怕主上那兒難以行得通,但沒有先生之助,我……」 白秋君一笑道:「將軍為難之處,我十分瞭解,白某也沒有那個意思,白某可以在幕後為將軍參贊,至於演練軍卒之責,將軍看小徒還可以勝任嗎?」 衛青恍然有悟道:「能!能!只怪衛青太笨,沒能想起這一點,再者,因為將軍還要遠征邊疆,究竟是危險的。」 白秋君道:「年輕人應該為國獻身的,這也是給他一個報國的機會,將軍如看他還可以,就請隨便給他個名義。」 衛青忙道:「既要借重,就不能隨便,郭世兄暫時以千夫長的職位屈就一下,擔任練軍之責,候大軍遠征之時,衛青當委任先鋒之任,領驍騎將軍實銜,這樣雖然危險一點,但立功的機會也最多,以世兄的武功身手,相信縱然曆驚,也不會有險,而我也沾光多了。」 白秋君聞言大喜道:「子興,你以一介平民,一躍而登千夫之長,這是何等幸事,還不快謝謝將軍。」 郭祥也沒想到一下子會受到這種重任的,忙屈膝叩謝。 衛青卻一擺手道:「衛青以裙帶之寵,愧膺重寄,雖自慚無能,卻是真心想為國家做點事以報國恩,今後我們互相仰仗之處還多,請不必客氣,世兄倒是該好好謝你這位老師,因為我千里求賢而來,用人唯才,世兄如無過人之才,我也不會重用你,官位由我給,爵祿卻是國家的,你還得拿出真本事來才能一直爬上去,我知道你行,但這都是令師春風化雨之德,你應該謝白先生才對。」 這個貴胄公子不但氣度超人,而且心胸坦率,他不諱言自己是以裙帶而邀寵,但也表示出他創業的雄心,的確是很不容易,而且使年紀與他不相上下的郭祥十分欽折與感動,果然聽他的話,想對白秋君叩拜致謝。 白秋君卻一擺手道:「子興,謝郭大伯。」 郭解一怔道:「怎麼會謝我呢?」 白秋君含笑道:「小弟自然有道理的,子興,你先叩頭。」 郭祥叩了個頭,白秋君才道:「若非郭大伯的推薦,你跟著我只好一直埋名在窮鄉,不會遇上這麼一位賢明的恩主,因此郭大伯才是你真正值得謝的人。」 郭解明知白秋君的意思不在於此,但聽他如此解釋,也算過得去了,心中萬分感動,語重心長地道:「賢侄,難得我們是同宗,我為你稍為盡點力,心裡很高興,但願你能不負我們幾個人的期望,好自為之,給姓郭的子弟爭一番光榮,現在你下去吧,去幫幫你師母的忙,衛將軍是個饕餮名家,你師母一定會精心表演一番,可別累著她。」 郭祥恭聲道:「是,侄兒當永記大伯的教訓。」 說完到後面去了,窈娘從郭解的眼神中,知道郭大娘子也一定悄悄地來了,等在後面要跟兒子多聚聚,所以也告罪離座向後面去了,席上三個人邊飲邊談,郭解始終以茶代酒相陪,也很少開口,讓白秋君多事發揮。 白秋君在這個機會上也不再藏拙,他將自己幾年來埋首書中所鑽研的學問,加上他自己精闢的見解,侃侃而談,聽得衛青十分欽仰,執禮極恭,賓主之間也更合洽了。 衛青在白家只住了一宿,第二天,他的侍從就從縣衙中驅車來迎,為了尊重白秋君的要求並沒有讓軹城的公人們前來擺列儀仗相送,三輛輕車,載著白氏夫婦與郭祥走了。 他們去到京師以後,經常有消息傳來,更名郭子興的郭祥在京師練軍極有成就,已實領驍騎將軍實銜,這個固然是衛青的一力保薦,但漢武帝親臨校閱時,對伐邊大軍的軍容嚴整,也非常高興,特地頒領賜升的。 郭解得到了這個消息,心中高興萬分,可是,他沒有了白秋君在旁為他規勸與暗中鎮壓門人的行為,使他的遊俠事業越幹越大,竟而形成了一股令人側目的勢力。 而且軹城的縣掾楊武,因為幾次干求郭解向衛青活動而圖遷升都遭了拒絕,心中存有怨憤萬分。 剛好皇帝為了要用兵匈奴,而飛將軍李廣用兵失利,必須另遣大軍以援,為了充實軍需,下詔遷天下豪富之家于茂陵,以便沒收其財富,楊武為了郭解在軹城的勢力太大,心存檁懼,竟把郭解的名字也報了上去。 衛青看見這個名單,在朝廷上直奏武帝,說郭解家無恆產,不過是幾畝薄田,根本不算是富人,懇求免遷。 衛青是當朝的紅人,有奏必准,這一次卻碰了個釘子,因為郭解的名聲太大了,漢武帝指斥道:「郭解為一介平民而名動公卿,軹城幾乎全成了他的天下,這種刁民,一定要遷來茂陵嚴加管束不可,本朝高祖皇帝,也是以平民而有天下的,初起之時,還沒有他這種聲勢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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