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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▼第一章 無根浪子

  你若是個男人,有幸見過上官玲瓏一面,你會認為實在不虛此生,因為你已見識過天下最美的女人,朝聞道,夕死可已,雖死也沒有什麼遺憾了。

  你若是個男人,不幸見過上官玲瓏一面,你會後悔為什麼來到人間這一趟。因為她們有一千七百九十一種整人的方法,整得你死去活來,求生不得,救死無門。

  同為一識,何以有幸與不幸之別,原因無他,禍福無門,唯人自招。你若規規矩矩地在一邊靜靜的欣賞,甚至於目不轉睛,作劉楨之平視,盯著她們瞧上老半天,都不會有事。

  有時候遇上了她們高興,或許還會對你露齒一笑,把你的靈魂笑上天去。但你若不肯安分,自恃有點本事,或是認為自己有點本事,就對她們浮言浪語,或者是賊兮兮地用眼睛從上到下溜著偷看,想要看透她們的衣服裡去,那你就倒足了楣了。你會恨不得立刻死去,可以少受點她們的懲誡,但你也活不過三天了,因為她們整人最長的紀錄是三天三夜;桃花浪子韓秀在開始受罪到斷氣,足足熬了三天三夜!誰也不知道他受的是什麼罪?

  但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,只看見他的心還在腔子裡緩慢的跳著,他身上的皮肉卻已有一半不連在骨頭上了,整個人躺在血泊中。更絕的是這些皮肉還是韓秀自己用手撕下來的!那個人親眼看見韓秀用僅餘的一點氣力,伸入自己的胸腔,一把捏碎了那顆正在跳動的心。他痛苦扭曲的臉上才獲得一絲平靜,然後咽了氣。

  韓秀是當今武林中排名第九名的高手,遇見了上官玲卻一籌莫展。排名第七的武當門下玉郎君竺青被上官玲亂劍碎屍,剁成了兩千多小塊,卻只費了抽袋煙的功夫,所以這兩個女孩子武功有多高,從來沒人知道!

  人人都以為上官玲和上官瓏是姐妹,經常把她們叫成上官玲瓏,或是玲瓏姐妹,或是絕代雙煞,辣手雙妖……

  但她們都說不是,她們互不相識,也沒見過面,毫無關連,只湊巧都姓上官,取了一個有關連的名字而已。不過,她們卻有很多相似之處,一樣的美麗照人,一樣的武功高強,一樣的孤傲標世,獨行千里。見過他們兩個人的人還說,她們的臉形相當酷像,絕對有血緣關係。可是也有很多不同之處,一個較高,一個略矮,一個稍白,一個稍黑,一個稍胖,一個較瘦。但究竟誰胖誰瘦?誰高誰矮?誰黑誰白呢?則又人言人殊了。因為這些都是比較出來的標準,除非把兩個人放在一起,否則絕難有個客觀的標準的,何況人們也經常把上官玲和上官瓏的身分弄錯。只有一點可以確定,他們絕對是兩個人。

  河北,保定的官道旁,一家茶蓬中,上官玲一個人占了副座頭。她叫了一碟鹽水豆,一碟鹵豆干,一壺酒,悶悶地在喝著,臉上充滿了憤怒的神情。她是有理由生氣的,因為出道以來,她是第一次給人擺了一道,從她熟睡的身旁,偷走了一點東西。

  東西並不值錢,卻極富紀念價值,而且還留下了一張極為氣人的字條。

  想到字條,她連忙由懷中把那張混帳的字條掏了出來。這張字條她至少已經看了六七十遍了,上面每一個字都能背了,但她忍不住地還想再看一遍。

  「深夜造訪,因玉駕芳夢正酣,未忍相擾,故僅作小坐,留字而返,芳駕所佩之頸飾,雕工頗佳,敬借一玩。於明日午後,城郊官道旁之丁家茶鋪中,乞玉一晤,當面奉還!再者,芳駕睡態殊為不雅,敝人僅留書之片刻,即曾覆被三次,秋深寒重,極易招涼,宜多珍重!」

  就是這麼一張混帳的字條,在她睡醒後壓在榻前的桌子的硯角下,硯中尚留殘墨,紙上墨漬猶新。那張字箋十分平整,未經折迭,顯然是對方當時寫的。取走的那塊玉飾是一塊玉珮,刻著一幅行樂圖。

  在方寸之間,居然能在玉珮上面雕出山水風景之外,還有男女八人,鼓瑟吹笙,引酒高歌而行樂,倒是別見匠心。

  這塊玉珮當然是值幾個錢,但並不是稀世奇珍,上官玲之所以貼身佩戴,終為了是死去的母親留給她的紀念品而已。

  母親一直沒說玉珮的來歷只是時刻不離身地佩戴著,母親病故了,她就繼續佩戴下去了。這塊玉珮即使真的丟了,她也許會略感惆悵,卻不會如此生氣,氣的是那個人所留的字條。

  尤其是字條上的後面幾句,使她恨的差點沒咬碎牙齒。

  她雖是個女孩子,卻因為生長在北方,自幼就養成了裸眠的習慣。還好昨夜因為投宿逆旅,她身上還掛了個肚兜,下麵還穿了條齊膝的短褲,身上總算有點遮掩。但這樣子總是不適於入第二者之目,更何況是個男人!

  判斷對方是個男人,是根據字條上的口氣,以及落筆的字跡。她無法不承認這個人寫得一手好書法,落筆雄勁有力,卻又挺拔俊秀,意態瀟灑。但是「睡態不雅,覆被三次」,卻使她心跳臉紅尷尬之極,發誓要把這個混帳狗賊千刀萬剮。

  但,昨夜她是拴上門,關好窗子再上床的,而且她睡眠十分警覺,一點聲息都會醒的。昨夜因為白天趕了一天的路,臨睡前又小飲了兩杯梨花春,才會睡得死一點。可是這人進來,拿走了她頸上的佩飾,還在她床前的桌子上,磨墨,寫字,甚至於中途擱筆,並且替她蓋了三次被子。她居然一無知覺,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!除非此人的身手很高……

  「不管他身手多高,我都要宰了他!這個混帳東西,她實在欺我太甚。」上官玲又一次地在肚子裡對自己說著。又灌了一杯酒,把眼睛移向門口,看著官道兩端,看有沒有人要過來。

  她從中午起就來到這家丁家茶鋪了,等到現在那個混球始終沒出現。茶鋪中現在只有她一個客人,若再來一個人,就必然是那個約她來此的殺胚了。

  這個殺胚,下不落款,上不書名,也沒留落腳之所,否則她一早就會找了去,但此刻她終有耐心地等著。

  有一匹馬來近了,是由保定那邊出來。往京城去的。馬上的人一身武士裝束,還帶著柄大砍刀,顯然是個江湖客的打扮,上官玲的心情立刻緊張起來。

  來人到了茶鋪前,身材高大雄偉,是個標準的彪形大漢,滿臉絡腮鬍子,鍋底臉,活脫像戲臺上的張飛。他來到茶鋪前,就放開大喉嚨喊道:「夥計!」

  這所小茶蓬沒有夥計,跑堂、掌櫃、帳房都是一個老頭子,另外還有個打雜幫忙的小廝。

  老頭兒忙從櫃上迎了出去,弓著腰招呼道:「客官,你請裡邊座。小鋪裡賣茶水,也賣酒。只有一種二鍋頭,也可賣菜,只有鹽豆和鹵幹兩樣,你要什麼,小生意沒人手,你多包涵。」這是他的老調兒了,每一個像樣點的客人,他都先說上這一段,召得客人坐定後,要茶要酒,他卻要拿不出來,惹得人生氣。

  這個大漢衣衫鮮麗,聲勢洶洶,不像是個好脾氣的。老頭兒唯恐大漢一生氣會砸了鋪子,所以馬上戰戰兢兢的把店中情況向他作了一備簡報。

  大漢卻搖搖頭道:「大爺什麼都不吃,只問你一件事,你店門口樹旁的那匹馬是誰的?」

  當上官玲看清這大漢的面貌後,心中居然有極端的失望之感。因為對方太醜太粗野了,她希望不是約會的人,雖然她極為盼望那個人出現,但她卻不希望是這個莽漢子。

  其實,她心裡是要殺了那個戲弄她的人,形貌美醜應該沒多大關係,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何以會有這種心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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