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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六


  「為了不替你丟人,你是聞名天下的大英雄了,總不能在家包賭包娼,我只有硬著頭皮暫停營業。至於酒樓方面,來的都是些江湖上有頭臉的人物,而且指明著來拜訪你的,我總不能收他們的酒菜錢。結果白便宜了夥計,人家大把的小費賞下來,老娘卻白貼老本!」

  嶽小虎道:「娘!把花賭兩項收了也好,我在龍虎商行的每年紅利,足足比那兩項上收入多個幾十倍!」

  岳夫人一沉臉道:「不是錢的問題!這是我手創的事業。你父親死後,丟下一堆弟兄,大家也不是沒飯吃了,只是不願散了,又想安安份份地過日子,大家才聚了起來,創下這一份事業。

  你看不起這個地盤,我也不指望你來接手,可是也別放什麼狗屁,叫老娘收手。我的賭場不騙不搶,我的妓館不迫良為娼,行得雖然不正,但坐得穩。你發了財是你的,老娘也不指著你養活,只希望你快點滾,別來攪局。」

  「我滾?滾到那兒去?娘!這是我的家……」

  「不!這是老娘的家,可不是你的家。你真要把這兒當家,明兒你就給我管賭館去!」

  嶽小虎既不能,也不想去管賭館,而且也不想待在家裡,只有聽話滾蛋了。

  所謂滾蛋,只是離開了湯陰縣而已,至於要上那兒去,他卻有四顧茫茫之惑。京師可以去,他在那兒既有名氣,又有勢力,禮親王待他若上賓,但是他卻沒胃口。江南也可以去,他在龍虎商行仍然是股東,而且分行越開越多,生意越做越大,但是他沒興趣。

  恰好有件事情發生,使他決心上蘭州去一趟,如果可能,他正好借機會可以一遊塞外大漠。

  這本來就是他藏在心中的願望,他從很多人口中聽說了大漠風情,心中就不勝嚮往,現在有了機會,他自然不肯放棄了。

  事情是發生在塞外的,龍虎商行在蘭州府設有分行,專事珍貴皮草和馬匹的買賣,其中尤以馬匹為大宗。大漠天山之麓,是天然的好牧場,野馬大群地成長著。在那兒養馬不要本錢,只要有本事去捉就行。

  不過野馬並不容易捕捉,它們聚居在大漠中心,奔跑如飛,出沒無常,力氣又大,捕馬要相當的技能,不是一般人能夠勝任的。只有沙漠上的土著才會捉捉野馬,捉來後再加以馴服,然後賣給漢人的牧場,再轉運到中原來出售。

  龍虎商行在蘭州就設有龍虎牧場,牧場的場主是當地一個有名的武林大豪,鐵掌追魂巴朗星。他練就一身好武功,鐵沙掌下可碎石如粉,成名江湖也有二十多年了,一直都在塞北一帶走動,他跟劉倩倩的先人有交情,才受禮聘管理龍虎牧場的。

  兩個月前,他帶人出塞向維吾爾人買了一批馬匹,總數是六百多頭。在趕回來的途中,在白龍堆中遇到了馬賊,巴朗星和十二名夥計,只有一名受傷者逃回蘭州,其餘全部的死在白龍堆中。

  劉倩倩在揚州總行得到了消息,派遣急足飛函到河南,請嶽小虎到蘭州去一趟。六百多匹野馬的價值不過才十多萬兩銀子,龍虎商行倒是不在乎這點損失。可是十二條人命就非同小可,再者也要瞭解是何方神聖跟他們過不去。

  劉倩倩和楚小月雖然是成名的女劍客,但是她們不慣于遠行,陸小聰的事情太忙,算起來只有他們一夥人得閒。最重要的是為了日月重光會的事,嶽小虎和葉小龍對她們不太開心,劉倩倩希望藉這次事件,跟這些小兄弟姐妹們把感情再拉攏一點。

  這次事件純粹是龍虎商行的事務,想來老兄弟不會拒絕的。

  嶽小虎剛好也悶得無聊,倒是高高興興地上道了。

  他們的名氣雖大,但是離開中原越遠,知道他們的人就越少了。

  四個人中,就是虎妞兒過了二十歲,虎娃剛滿二十,葉小龍和嶽小虎都只是十九歲。四個人皆著華服,一身錦衣,跨下駿馬,像是大家公子小姐,可是偏又不帶從人,身上背著奇形怪狀的武器,使人對他們的身份很摸不透。

  由河南入陝西,西安有龍虎分行,負責人是葉小龍的師兄,叫八面子都耿長風,也是妙手門的弟子。

  這個人的武功平平,但是一表人才,做人更是八面玲瓏,他的外號就是這麼得來的。從他的口中,對巴朗星遭遇的事情形又多了一點瞭解。知道是一夥蒙面人下的手,這一夥人對沙漠的情形很熟,預先埋伏在有水草的地方,算准了巴朗星他們一定會在是處飲馬紮營休息,於是趁著半夜突襲。

  突襲者約莫有二十人左右,個個都身手絕佳。巴朗星跟對方交手,只不過三招就被砍掉了腦袋,其餘的被害者都好像沒有經過什麼激烈打鬥,輕輕鬆松地就被人解決了,對方高明可知。

  唯一的一名生還者是胸前被人刺了一劍,昏倒在地,對方以為他死了,才得保一命。塞內、塞外,似乎沒有一批江湖人能吻合這個線索條件,而且事發前後,也沒有什麼起眼的江湖人出塞。

  巴朗星是老江湖,他的眼線布及塞內外,事先卻毫無徵兆。最妙的是那六百多頭馬匹,身上都已經烙了龍虎牧場的標誌,也就此失蹤了,再也沒出現一匹過!

  由於耿長風在西路上的人頭熟,他自告奮勇的要陪他們西下。

  耿長風不僅人頭地理熟,而且為人也很風趣,嶽小虎倒是很喜歡!他原是個不耐於寂寞的人,有個人在路上作伴談談,他也很高興。

  走了兩天,來到寶雞縣,這是陝西和甘肅的一個重鎮,再過去就是甘肅省境,離蘭州也不遠了。

  他們歇在寶雞最大的一家萬盛客棧,而那家客棧附設的酒樓,也是縣裡最大的酒樓了。

  當晚五個人在雅座叫了一桌子的菜,邊吃邊談,聽見不遠處傳來絲竹聲,原來是有人在賣唱。

  尋常俚詞俗曲,嶽小虎耳熟能詳,倒是不會在意。可是這個賣唱女子,唱的竟是李白的水調歌頭:「明月幾時有,把酒問青天,不知天上宮闕,今夕是何年……」

  詞好!歌好!而且那個彈琵琶伴奏的,技藝尤佳,錚錚琮琮,竟把詞中那股清甯悠遠的境界,整個地托了出來。一曲唱罷,嶽小虎與葉小龍忍不住大聲叫起好來。

  葉小龍是幾個人中最有學問的,也是真正懂得曲子的,她居然在眼中沁出幾滴淚珠道:「想不到在西北偏遠的地方,還能聽到這麼好的曲子,這麼好的琵琶,實在很不容易,得好好謝謝他們!」

  唱曲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女郎,遠遠看去,也不過是勉強算是清秀麗已。彈琵琶的則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,瘦伶伶的身子,好像風都吹得倒似的。

  葉小龍說了話,嶽小虎也點點頭,掏了張銀票,竟是五十兩票面的。用來打賞歌女,的確是重了一點,但是他囊中沒有更小的票額了,只有交給一邊的夥計道:「你拿去送給那個唱曲的姑娘吧!」

  夥計一看是五十兩的,不由怔然道:「公子,這是五十兩哪!您是不是拿錯了?」嶽小虎道:「沒錯!憑那位姑娘的歌喉和那位大嫂的琵琶,是值得這個數兒!」

  那夥計見他們衣著闊綽,倒也不以為奇了,拿了銀票,走到那一端去,高聲道:「玉蘭花,你們姑嫂兩人今天可遇上貴人了。那邊桌上一位公子賞了你們五十兩銀子,還不快過去謝謝去!」

  說著用手一指嶽小虎這邊,滿堂的客人似乎都被這種豪舉給震住了。

  尋常打賞這種在酒樓賣唱的女子,不過幾個銅子,能夠有幾錢的碎銀,已經是大出手了,就是叫一桌魚翅席,也不過才十多兩銀子,出手五十兩,實在是太驚人了。嶽小虎也沒想到那個夥計會如此張揚的,阻止已是不及,那個叫玉蘭花的女郎拿到了銀票驚喜萬狀,正想過來道謝。忽然一個粗大的喉嚨吼道:「玉蘭花,等一下!」

  玉蘭花一怔道:「岑少爺,什麼事?」

  那個被稱為岑少爺的是個粗高個兒,穿了一身勁裝,拉開粗喉嚨道:「你別忙著高興,這是一張銀票,你准知道能兌現嗎?」

  玉蘭花道:「這是常厚號的票子,常厚是官號,等於是鐵票,保證能兌現的。」

  岑少爺似乎沒輒兒了,他剛賞了玉蘭花一錠五兩重的銀子,這也是很大的出手了。因為他今夜在樓上宴請幾位貴賓,也正在吹他跟唱曲子的玉蘭花有一手兒,正是大表風光的時候!

  岳小虎這一張五十兩的票子,把他壓得臉上無光,於是他惱羞成怒地道:「就算這銀票能十足兌現,你也別歡喜!出手五十兩打賞一個唱曲的粉頭兒,非奸即盜,這小子有問題,我得問問他去!」

  說著已大步沖了過來,嶽小虎一聽對方說銀票恐怕有問題,心中已經發怒了。這時聽他無禮取鬧,心中更火,問旁邊的耿長風道:「耿大哥,這小子是什麼來路?」

  耿長風道:「寶雞城中的武林人物,姓岑的只有一個,是銀鏢太歲岑標。今年有六十歲了,這姓岑的多半是岑標的子侄!」

  「銀鏢太歲岑標又是何方神聖?」

  「此人在西南道上很吃得開,黑白兩道都要賣他三分面子,他能一手的連發三支銀鏢,頗有點名氣!」

  「那也不過是個土豪惡霸而已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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