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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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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方明又開口道:「龍山主,你的確想得太急切了一點,即使李夫人讓你一招半式,你也未必能見識到太極門的劍法,因為陳老前輩還得通過我這一關才能碰得上你呢!」 陳康平涵養不如乃兄,眉毛一揚,厲聲道:「小輩,你是說老夫一定會敗在你的劍下嗎?」 方明微微一笑道:「劍道雖有深淺,卻不以年齡為尊,平常我自然不敢對前輩太放肆,今天卻不同。」 陳康平氣得直吹鬍子,黃菊英卻笑道:「你們別急好不好,我與龍伯伯很快就結束的,馬上輪到你們了。」 給她這一說,陳康平感到不太好意思,而白素娟朝方明看了一眼,顯出厭惡之狀,使得方明也不敢再逞口舌輕薄了,他到底在秋鴻山莊住過,對這位夫人自然而然地有著畏懼之感。 這是因為白素娟為人莊嚴和氣,雖無厲色對人,卻也不苟言笑,給人一種不敢輕侮之感。 方明對上一輩的情怨糾紛知道得較為詳細,他私下比較,也覺得白素娟比自己的姨母柳葉青可敬得多,柳葉青只會發脾氣使人害怕,白素娟卻使人尊敬,難怪樂九玄不肯接受姨母的感情。 黃菊英倒是很講禮貌,躬身獻劍後道:「龍伯伯我要開始了,別忘記你答應的二十招。」 龍騰天大咧咧地毫不在意,等到小女孩的劍攻進,他才發現對方出手淩厲之至,好不容易手忙腳亂地架開,黃菊英的第二劍又攻到了。 如此一連下去,足足二十招,都是小姑娘在主動攻擊,幸而龍騰天劍術根底很穩,經驗老到,才能勉強應付,但始終找不到還手的機會,眨眼又是十招過去,情況依然沒改變。 所有的人都為這小女孩刁鑽潑辣的劍式驚得呆住了,但見她兩口劍上下翻飛,纏得龍騰天狼狽萬狀。 更難堪的是這小女孩子手下緊,口頭也不放鬆,笑嘻嘻地道:「龍伯伯,二十招過了,您可不能再客氣了,大家都眼巴巴地等著看您名震天下的青城劍法,您為了讓我而不好意思施展,豈不是太叫看的人失望了嗎?」 龍騰天已被纏得汗流浹背,心情煩躁地聽她這番明捧暗損的話,哪裡還忍得住,大哼一聲,使出全身的勁力,猛地一劍,先架後撩,往黃菊英的面前推去。 黃菊英劍術雖刁,腕力卻不強,本來她是雙劍連攻,一口劍被強力架開,好像發了慌,連下一招也停住了。 龍騰天的本意是想從她的迫纏中解脫出來,蕩開對方的一口劍後,右勢推劍發招,用式雖凶而不險,想逼得黃菊英撤下另一口劍來自救,破壞她連綿不斷的攻勢而取得反攻的先手,因為這小姑娘發招太急,非此無以擺脫。 這種解法也冒了三分險,萬一黃菊英不及撤招,他的肩頭就不免要挨上一下,但如此一來,他的劍至少也能在小姑娘的要害上輕輕地挑上一劍,他手下頗有分寸,絕不想殺死對方,只想以落劍的輕重來擊退對方。 這樣戰法以他的名望來說,似有以大欺小之嫌,但看過黃菊英出手的人,都會諒解,因為小姑娘的劍法顯然得過真傳,比諸一般高手毫無遜色。 黃菊英似乎戰鬥經驗太少,起手很順利,所以表現得很精彩,一遇危急狀況,連人都嚇呆了,站在那兒,眼看著劍鋒壓體而來,竟不知如何是好。 龍騰天見她沒撤劍,以為她存心硬拼,肩上運氣準備挨劍,手上的劍毫不放鬆,點向她胸前的要穴。 離體不及兩寸,他才發現黃菊英並未發劍削來,只是呆呆地等著挨他一劍,心想到底是小孩子,稍遇危急就嚇慌了,心中更覺不忍,將勁力又煞住一成,僅想挑破她的衣服,叫她認輸一場算了。 對一個修為有素的劍手而言,作這種決定僅不過是刹那間事,手下未停,只把原定挑出兩寸半的距離縮為兩寸,剛好可以觸及衣服,哪知劍到一寸半時,眼前一晃失去了攻擊的物件。 黃菊英真正做到了鎮定的境界,在對方劍招成了定局,只以不到一寸的距離再作反應,以最迅速的動作滑出了對方劍勢能及的範圍。 龍騰天還沒有看清她閃向何方,腰間一涼一痛,黃菊英的劍已深深地刺了進來,這時已談不上反應,完全是基於本能的動作,圈回長劍,往左側卷去,用意在將對方逼開,以免造成更重的傷害。 這是一個劍手練劍時必須養成的習慣,作為受傷時保全性命的手段。 龍騰天多年浸淫,這種反應已達爐火純青之境,念及劍至,哪知他的動作早在對方意料中,一支劍留在他的腰裡,另一支劍早在等著他的動作。 劍才圈回一半,驀地寒光下落,切過他的手腕,那只手還緊握著劍,卻離腕落向地上。 龍騰天的手臂揮過來,只剩下一條禿臂,鮮血灑了小姑娘一身,她仍然不動,而龍騰天卻因負痛而狂吼一聲,雙腳一頓,向側面縱去,人落地跟著就翻倒下來,從腰到腹,裂開一條長長的口子,斷的腸子由破口冒出來。 黃菊英依然是握著劍,站在原地不動,臉上帶著殘忍的微笑,龍騰天裂腹之慘好像與她全無關係。 這是劍會上第一個真正被殺死的人,不但死得慘,而且是一個高手死在一個小孩子手下。 四周一陣大嘩,九玄劍客樂九玄再也沉不住氣了,飛身而出,朝地下的殘屍看了一眼,冷冷地道:「看你小小的年紀,怎會有這樣一副狠毒的心腸?」 黃菊英微微一笑道:「你是說我不該削斷龍伯伯的手掌?那可沒辦法,他要我的命,我不能等著被殺死。」 樂九玄怒道:「你還要裝傻,劍下決生死,你有殺人的權利,但你把人裂腹斷腸,就太過分了吧。」 黃菊英哦了一聲道:「原來你是說這個,那可更不能怪我了。 龍伯伯對我很和氣,我刺中他一劍後,實在不忍心要他死,只好站住不動,誰知道他會跳起來呢,他如果站著不動,絕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的。」 樂九玄怒叫道:「滿口胡言,你砍斷他一隻手,他還要站在這兒不動,等你來割他的腦袋?」 黃菊英一笑道:「樂大俠,你既然以天下第一劍自居,就該有點見識,我為了保住龍伯伯的生命,才站著不動,而且到現在,我的手也沒挪過半分,你何不看看他的腰部中劍的地方再來斥問我呢?」 樂九玄怒道:「人都死了還看什麼?」 黃菊英道:「不,這一定要弄清楚,要我背起殺害一位老人家的罪名,我可不幹。我挺喜歡他的。」 黃三穀緩步出來笑道:「樂大俠,小女刺中一劍之後,因為劍剛好在腎盂之側,如果稍稍一動,就必然會傷及到腎臟,龍山主萬無生理,所以她一直站著不動,即使削斷龍山主一掌,也是不得已,小女躲過一劍是沒問題的,但要挪動身子,劍也得跟著動,龍山主就非死不可了。」 黃菊英道:「是呀!誰知道龍伯伯會跳起來呢?你不相信就仔細看看,龍伯伯的腎臟絕沒有破裂。」 這個女孩子陰狠到了極點,殺了一個人,還滿臉堆著笑,似乎還不是她的錯,但她所持的理由卻也難以駁倒。 樂九玄怒哼一聲道:「這麼說來龍兄是自己找死了?」 黃菊英笑道:「那當然不是,但絕不能怪我,如果他中劍之後立刻靜止不動,等我慢慢地拔出劍來,最多只流一點血,就是斷腕之後能沉得住氣,也還不至送命。」 樂九玄怒道:「誰還能在這種情形下沉得住氣?」 黃三穀一笑道:「敝劍派的人都能,我們的劍法雖然不足稱道,但每個人練劍時都是從高處著眼,低處著手,首重犧牲之道,所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,一個劍手如無這種修養,絕難登堂人室。樂大俠以為如何?」 樂九玄被他問住了,無以為答。 黃菊英笑道:「是啊,我想龍伯伯是當代名家,又是樂大俠特地邀來的助陣高手,修為一定不錯的,哪知道他才中了一劍,自己就方寸大亂了呢?」 黃三穀笑道:「小菊,別多說了,龍山主定會原諒你的,你先給他道個歉,請他寬恕你年幼無知。」 黃菊英果然收了劍,朝地下的屍體跪下一拜道:「龍伯伯,請您原諒我無知,千萬別生我的氣。」 這父女倆唱作俱佳,樂九玄氣得怒目圓瞪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招手叫人把龍騰天的屍體抱了出去,然後就站在旁邊道:「我倒要看看你們的修養功夫如何到家?」 他是發了真怒,準備自己下場了。 黃菊英一笑道:「樂大俠,你要賜教也得等下一局了,這局你沒資格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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