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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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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節對楚無情來說,沒有絲毫意義。他從小長到大,就從未過過什麼年節,甚至不知道什麼是端午、中秋或新年,這些對他是既陌生又淡漠的。 但是,每屆中秋月圓之夜,對他而言卻是一個「關」! 過去的幾年中,中秋節一近,他就開始顯得煩躁不安,只因為他被人下了惡咒—— 那該死的惡咒,令他情緒狂亂,飽受折磨。 那種無法控制的情緒,足以使他發狂,整個精神幾近崩潰,甚至想自我了斷,才能解脫那比「分筋錯骨」酷刑更難忍受的身心煎熬。 他曾嘗試過各種方法,惟一可以「飲鴆止渴」暫解痛苦的,只有從肉欲上去發洩,始能麻醉自己。 近一個多月來,楚無情如同僧人「閉關」,從未出過石室。終日勤練秋鴻劍法,有時甚至接連數日廢寢忘食,整個人都浸淫在那三十六手劍式,以及九招殺著中。 可是今夜…… 今夜又是他的「難關」! 黃昏時分,李嬌嬌就來石室通知他:「楚大哥,爹說今天是中秋節,晚上不用練劍了,放你一晚假,到上面去吃過飯一起飲茶賞月,還有月餅吃呢!」 楚無情漫應一聲,推諉道:「嬌嬌,請替我謝謝老師與師母,我正在練那九式精招,不便中斷……」 李嬌嬌不悅道:「楚大哥,你這個人怎麼搞的嘛,不要掃了大家的興行不行?」 楚無情道:「真的不行,重九隻剩下二十幾天,我那最後九招尚未練熟。我倒不在乎丟人現眼,可不能讓老師臉上無光,辜負了他老人家對我的期望。」 李嬌嬌扯住他的衣袖,不依道:「我不管,休息一晚上不練,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!」 楚無情正色道:「實在很抱歉,我不能……」 李嬌嬌嗔道:「那我留在這裡陪你練!」 楚無情面有難色道:「這,這怎麼可以……」 李嬌嬌斷然道:「沒什麼可以不可以的,反正你不上去吃飯,我就留下,由你自己選擇。」 楚無情沉吟一下,無可奈何,只好勉為其難道:「好吧,算你勝利了。」 李嬌嬌喜出望外,興奮地拖著楚無情出了石室。 楚無情已經好幾天都未曾洗澡,加上每天練劍出了不少汗,一身汗味,連自己都覺出難聞。 他先回馬廄後的小木屋,沐浴更衣後,才來到大宅。 全莊上下一百多人,廣場上席開十六桌,另一桌擺在內廳,只有莊主夫婦、李嬌嬌和楚無情四人。 總管郝思文最忙碌,一早就開始裡裡外外張羅,現在總算松了口氣。請示莊主後,立即交代廚房上菜。 逢年過節,少不了是山珍海味、大魚大肉的,並備有整壇整壇的佳釀,供大家大快朵頤,盡情地吃喝。 所有人都歡歡喜喜,只有楚無情顯得心事重重,悶悶不樂,甚至有些局促不安。面對滿桌佳餚美酒,他似乎毫無胃口。 白素娟察言觀色,早已察覺出來,不禁關心地問:「小楚,這幾天你是不是又沒睡?」 楚無情忙道:「有,有,我有睡。」 白素娟轉向李秋鴻道:「秋鴻,你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,這樣下去會把他累垮的啊!」 李秋鴻笑道:「今晚不要練劍了,放一晚假。無情,來!咱們今晚好好喝幾杯。對了,你的酒量如何?」 楚無情心不在焉地道:「還可以……」 李嬌嬌一旁道:「爹,您是自己想喝酒,怕被娘罵,所以想拖楚大哥下水吧?」 白素娟瞪她一眼,笑斥道:「鬼丫頭,你少胡說!什麼時候我不讓你爹喝酒來著?」 李嬌嬌把舌頭一伸,扮了個鬼臉。 李秋鴻展顏笑道:「無情,既然你師母批准了,咱們要不喝個痛快,可就錯失良機啦!」 其實楚無情真想狂飲一番,最好能喝得酩酊大醉。見他們一起哄,立時舉杯道:「弟子先敬老師!」 李秋鴻欣然舉起酒杯,師徒二人一飲而盡。 楚無情先為李秋鴻斟酒,自己再把空杯斟滿,雙手捧杯恭聲道:「這一杯弟子敬師母,感謝您這些時日對弟子的關愛和照顧。」 言畢一飲而盡。 白素娟不善飲,淺嘗即止,放下酒杯笑道:「無情,祝你學藝成功,等重陽泰山劍會之後,我再破例陪你喝兩杯。」 楚無情謝了一聲,剛把面前空杯斟滿,李嬌嬌已舉起酒杯道:「楚大哥,我比你小,應該我敬你。」 從來滴酒不沾的她,居然也一飲而盡,嗆得她面紅耳赤,張開口連連哈氣。 白素娟忙著替她在背後輕拍著:「你這孩子,不會喝還偏要逞強!」 李嬌嬌喘息著道:「我又沒喝過酒,怎麼知道酒這樣難喝嘛!」 楚無情道:「我回敬你三杯好了。」 他一口氣連幹三杯後,郝思文已領著外面的門客和弟子,一批批進來向李秋鴻敬酒。 凡是敬白素娟和李嬌嬌母女的酒,楚無情都自告奮勇代喝了。 輪番敬下來,他已喝了不少。 一名年輕弟子端著酒杯上前道:「楚哥,想不到你是海量,到外面來跟大夥兒喝喝吧!」 楚無情不置可否,以請示的眼光看著李秋鴻。 事實上,楚無情自從來到秋鴻山莊,幾乎跟莊內這些門客和弟子從無接觸,甚至搞不清他們誰是誰。 不過,他們對楚無情的表現,卻是非常讚賞。尤其那天在廣場上,將趾高氣揚,仗著姨母目空一切的方明擊敗,可謂是大快人心。 既然李秋鴻已將楚無情收為弟子,當然不希望他孤立,理應跟其他人多接觸才是,因而微微點頭笑道:「無情,你去跟他們喝幾杯吧,但不要喝醉了。」 楚無情正中下懷,他一方面很想狂飲一番,藉以麻醉自己。另一方面也覺得在這裡太拘束,希望能離開李秋鴻他們。 恭應一聲,他便起身離座,隨著大夥兒出了內廳。 李嬌嬌雖不高興,但不便阻止。 白素娟忽道:「我看無情這兩天心事重重的,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呢!」 李秋鴻道:「我那最後九招全式相當難練,或許他遭遇了困難吧!」 李嬌嬌忙道:「不會的,幾天前我看他就練熟了。我還問他,已有幾成把握?他說只差火候而已。」 白素娟沉吟一下道:「常言道,每逢佳節倍思親,無情的身世一定很坎坷。看了我們一家團聚,難免會觸景生情,有些感觸罷了。」 李嬌嬌道:「我們不是把他當成一家人嗎?」 白素娟笑了笑道:「那畢竟不同,我們待他再好,總不如他的親人啊!」 李秋鴻未作表示,逕自喝著酒。 楚無情不在座,白素娟和李嬌嬌又不善飲,他只好自斟自酌。 李嬌嬌見楚無情一去不返,幾次要想出外去看看,都被白素娟以眼色制止。 誰知過了近半個時辰,仍未見楚無情歸座,李嬌嬌終於按捺不住,皺眉道:「楚大哥怎麼去了這樣久,一定被他們鬧酒纏住了,我去看看。」 白素娟未及阻止,她已起身離座,匆匆走了出去。 來到外面廣場,只見大家正在開懷暢飲,熱熱鬧鬧,猜拳行令之聲此起彼落,哄笑聲不絕於耳,惟獨不見楚無情在座。 李嬌嬌大詫,急向郝思文問:「楚大哥人呢?」 郝思文忙起身回答:「他有些醉了,要到後山去透透氣……」 不等他說完,李嬌嬌已直奔莊外。 玉兔已東升,高懸在星羅棋佈的夜空。 山頭上,楚無情全身赤裸,披頭散髮,醉眼赤紅,形同瘋狂地以雙拳連連猛擊山石,擊得碎石四下激射,粉屑飛揚。 他簡直如同一頭發狂的猛獸,已然失去理性,無法控制自己。 更像受阻的洪流,水勢愈漲愈高漲,卻是無從宣洩。 這是一種發洩,泄出他體內似烈火般狂躁的欲火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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